黎县城内，万家酒楼。
后厨的灶房里，浓郁的卤水香气正纷纷往外窜。
大冬天的，黎平已经在里头忙出汗了。他从卤水里捞出半只卤得色泽红亮的猪后腿，搁在案板上，手起刀落片刻之间就切好了一盘卤水肉。
连续切了好几盘才接过身旁一位十七八的少年递过来的茶碗，喝了几口茶水。
“我歇会儿，你来！猪杂拼盘切几份，猪头肉切两份，另一口锅里的卤水鸭看着点火候，马上也能出锅了，昨日订下的人家可都在外头等着取呢。”
少年老实应了，握起刀就熟练地操作起来，但嘴巴就不太老实了，“爹，您也太好说话了，3成红利，说给就给，儿子想着就肉痛。方子再难得，银钱多出些，十两不行就一百两，百两不行咱就咬牙给她一千两！非得把红利让出去？”
有生之年，这道卤水菜只要还在他们万家酒楼的菜单上，那个黎娘子就是每天躺在家里混吃等死，都有自家帮忙挣钱给她花！
哎哎哎，这日子太美了，他眼热啊！
黎平抓了灶台上湿漉漉的抹布就扔过去砸向自家目光短浅的小儿子。
“肉好吃吧？啊？”
切肉的刀顿了顿，“好吃！”
“给你一千两，让你把这料包配方卖出去，就问你愿不愿？
人家黎娘子又不是傻！这方子但凡能用钱买到，你站到万家酒楼外边吼两声的，就，就那家快要倒闭的福来客栈他都能给你掏出一千两来买走它，你信不信！活像就你家有一千两似的！！”
黎平恨铁不成钢，“让你读书明理，你非得去当卖货郎。货郎没当几天，又颠颠地回村跟你大爷爷种地。
种地吧？两年大旱你种出颗粮食来没有？
我看你连你兄长半分的机灵都没得。”
黎海川底气不足地回怼，“爹，您就爱翻旧账。天灾人祸，怪谁呀，又不是我一个人种不出来，大爷爷家和咱家统共几十亩地呢，都种不出来。”
黎平斜了眼吊儿郎当的小儿，运了运气，终是不忍再责怪。除了有点不着调，孩子还是挺孝顺的。
今天刚上工的王大虎过来灶房端菜，顺便传话，“掌柜的，前堂有人找，想跟酒楼预订不少卤猪腿，问明日能不能按时送到府上的。”
黎平一听，解了围裙，扔给黎海川，“老子就教到这儿，后厨这两口锅就交给你了。看好了，别让那起子眼皮浅的摸进来。”
黎海川乖乖应是，昨天到现在，只要酒楼开着门，前堂后厨都没少想溜进来看新鲜的人。
这道肉菜的滋味让所有吃过它的人对“吃肉”都有了新的体验感。
前堂来的大都是熟稔的老顾客来看看热闹，后巷这里的，就少不了这条街上几家酒楼闻着味派人来一探究竟的了。
黎海川往嘴里扔了一块喷香的肉，开始了他手忙脚乱的大厨工作。
请来负责其他菜单的厨子在隔壁灶房耸着鼻子，时不时地咂咂嘴。
这味道真的怪好。
待前堂的黎平送走好几波预订各类卤肉的客人，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了。
昨日一整日，一口卤锅就没停过火。
今日整了两口卤锅，昨日吃过的那伙人，今日又过来了，还带来了不少旁人的订单。
二十包卤料包，哪够几天用的啊？
他寻思着，是不是得提前过去绿水村找人黎娘子，看能否早些提货的？
那菜蔬也畅销得很，估计就够用到明日的，这还是他拒绝熟客们想要买几斤回家给家人添个菜的想法，才能有留到明日的菜蔬。
直接导致今日酒楼多了不少拖家带口来堂食的人家。
酒楼二三楼的雅间都不够用了，没到午食的时辰就被各家的下人提前过来预定了。
上一次有这规模的客流量时，还是城东富户家的儿子中了秀才，在这里宴请了三天宾客的时候。
他不禁越想越多，这还是北地地界呢，要是他王家在北地以外的几家酒楼也有这卤水菜单镇场子，或者到南边的地界去开几家……
不行，他得给长子去个信，让他回来一趟。
指不定不久以后，他就是大炎朝的卤水第一人啊。
黎平心潮澎湃地给自己泡了壶好茶，钻进自己专用的雅间去了。
而在前堂来往穿梭于宾客之间的王大虎，看着黎平那喜形于色的脸，也心有成算。
黎长乐的一道卤水方子，算是成功揭开了黎县群众的吃货市场的面纱了。
午食过后，酒楼里还剩些要听书的宾客还没走的。
黎平等王大虎忙完，把他拉到后厨院子里这样那样一番交代，提前两个时辰让他回绿水村，给黎长乐传几句话。
就这样，王大虎带着黎平交代的话，上了半天工又踏上了回村的路。
怀里还揣了今天前堂的客人给的十几文赏钱。
在楼上雅间伺候的小二心花怒放地和王大虎说，今日是她再万家酒楼做事以来，得赏钱最多的在一日。
——
黎家小院隔壁这里，已经被大伙清理出了大片还带着小碎石块和残雪的石头地。
来帮忙的村民有八个，除了中午在原地休息了会儿，大半天就都在锄沟挖。
黎长乐早起炖了一锅野鸡猪肚汤，奶白奶白的。
装了一份给胡月娘送了过去，剩下的中午就做鸡汤面吃。
几人饱餐一顿，吃的额间冒汗。
欧阳思远摸着吃撑的肚皮吊儿郎当地笑称:“嫂嫂要是能一直给管吃管住，那我就留下来一直帮您种地！”
黎长乐:“那我可亏大了，日日这么伺候着你们吃喝，山都得吃崩了。”
放眼整个绿水村，谁敢这么造？
这锅鸡汤可整整费了她一只野鸡和一个猪肚。
猪肚是没存货了，野鸡野兔尚有一些。
黎长乐给院外的众人煮了一大锅糙米粥，往里面放切成小块的红薯，做好了，粥都是一股子甜甜的红薯味。
她把锅端出院子，放在清理好的空地上，让大家伙都回自家去拿碗筷，趁热吃点热的，吃完再干活。
主要是她家碗筷不够用，添多了三两副也还是不够。
结果，大伙碗筷是拿来了，但闻着碗里冒着甜香的粥，都面面相觑，这是个什么吃食？
包括胡春山厚着脸皮征得黎长乐同意舀了一碗回去孝敬的胡得贤。
甜糯糯的，入口即化。
说这是个金贵物吧，黎娘子还把它拿出来招待他们这群大老粗们。
要说是个平常吃食吧，他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听过这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