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雨的缘故吧，今天的灰城看起来比往日还要冷清许多。
两人走在蒙蒙落落的雨雾中，看着千万万滴雨珠在地面碎成细细的水雾，稠密的雾气笼络着窗沿天际遥远飘忽的光影，像是一层在风中静静搅拌摇晃的大幕。
他们一前一后，抬头看着雨丝轻轻从护盾术的顶端滑落。
这真是宁静又温和的一刻。
两个笨蛋在这一刻巧妙地达成了无言的默契，平时怪话满腔的两个精英级斗槽魔物都没有打破这雨幕下的寂静，只是静静迈着步子，看着密雨的细丝笼没在流动的雾气里。
他们就这样无言地到达了公会。
今天的公会也比往日还要冷清许多呢，平日里熙熙攘攘的欢笑吵闹现在只落得了星星点点的对话声，似乎是顾及这四周难得的冷清，那些谈论委托天气对话的杂谈也刻意得更加压低了声量。
今天的冒险者公会，是图书馆模式。
不过人这样少，楚楠和塞莉希也乐得轻松空旷。
两人随便找了张空席坐下，招招手，女侍小姐姐们立刻微笑着送来了他们的点单，满脸的温柔笑意，满心的职业素养。
像是把这难得冷清一天里收敛的热情与服务态度全部洒在了楚楠和塞莉希身上，整得这两个笨蛋反而有点拘束起来。
楚楠缩着脑袋，左瞧瞧右看看还以为这是塞莉希故意计划的整蛊，可瞧瞧塞莉希低垂的发帘，和那双藏在刘海下惊惧的眼睛，他也只好尴尬的回应了女侍小姐姐们的笑容，本来想了无数遍的‘吃得简单点，吃得简单点’，到头来还是输给了那些风雨花朵一样娇嫩热烈的微笑，和那些双在裙褶下摆动的双腿。
叹了口气。
灰城的冒险者公会里是基本没有那种经典好莱坞监狱恶霸的占座行为的，虽然像b95白丝炸弹欧派大团长和比利比利大团长这样在灰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型冒险团领袖们有着偏爱的位置，其他的冒险者小队和个体们基本也就是随便瞅个空席就坐下的程度。
时不时还会因为人员拥挤参差的关系时有拼桌吃饭喝酒的事情，一开始楚楠还会稍微有些社恐……后来其实也没能适应，毕竟他在这两个多月里吃得最多的不是冒险者公会的厨房，而是治愈教会免费发放的救济餐点。
不过就算有初来乍到的新手冒险者一不小心占了那两位大团长的位置其实也没关系，b95炸弹欧派大团长基本也就是笑一笑，招招手带着自己的白丝大姐姐们上二楼去了，比利比利大团长的话……
就得视情况而论了。
啧啧。
不过话说回来，来冒险者公会里承接任务相互聊天吃饭打闲的，大部分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冒险者职业者们，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还要一起拼任务，缘分到了组成冒险者小队甚至成为伙伴情侣的也不在少数，大家也都只会努力生活的人儿，谁会有事没事的真的去给别人添麻烦呢？
“……”楚楠这样想着，看着对席的塞莉希，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
“……”塞莉希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楚楠。
她的发梢濡了一层湿汽，在冒险者公会暖调的晚灯中渲着一抹淡淡的水色。
只能说，第一次正式对话就能说出那般言论的这个家伙。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够炸裂的。
“……”塞莉希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在管楚楠的视线，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不会是白天没有睡，真的顶着一天的疲倦撑到现在了吧？
楚楠这才刚醒，自然是精神满满，左看右看，听着冒险者公会里稀稀寥寥的轻轻对话声，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寥从心中生出，在这样的环境里，真是情不自禁就变得拘谨起来了呢。
刺激味蕾的梅鸟拌饭不多时便端上到了他们面前，女侍小姐姐们笑眯眯地和他们俩挥手道别，一大群青春靓丽的莺莺燕燕们裙摆纷飞，数不清的黑丝白丝吊带网纹，清丽的弧线美好如盛夏的青山。
……但碍着这气氛，楚楠先生也不太敢偷看了。
就连这味道独特的梅鸟拌饭酱汁在四周冷清气氛的衬托下也变得奇怪起来，平日里总是精神满满负责当做气氛调剂的塞莉希饭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垂着眼帘默默用完了晚餐。
“……”楚楠沉默了一下。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的问。
“？”塞莉希抬抬眉毛，做了个疑惑的表情。
“我是哪里惹你生气了吗？”楚楠想了想，小声问。
“……”塞莉希的表情变得更加困惑了，她用力挑挑眉，摆出一个有点类似于巨石○森的经典表情包，用毛巾擦净了指尖的酱汁后，她似乎也反应过来楚楠的问题从何而来了，她耸耸肩：“没事，就是莫名其妙得感觉……”
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得感觉很累。”
“……”区区贫乳在这里说什么呢，一般做出这幅姿势抱怨没精神身体类的可是巨乳角色的独当戏码啊，一般这句话打个开头，然后娇媚天然的巨乳角色就要叹着气抱怨自己的○○太重导致肩膀和脖子好酸好难受，然后喜闻乐见地就要开始后宫动漫轻小说漫画里的贫富党争戏码了……
可恶！好羡慕！
楚楠叹了口气。
或许是受制于这冷清气氛的关系吧，楚楠先生也没有就这样吧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往日借着鼎盛的人声，他可以和塞莉希毫无顾忌的从天南斗槽到地北，但现在……
左右偷眼瞧瞧。
公会里现在最热闹的居然是那些闲下来开始相互谈天嬉笑打闹的女侍小姐姐们。
是因为平时公会这个时候太忙了吗？
楚楠从来不记得她们是这样活泼的个性。
“好累啊。”塞莉希撑了个懒腰。
“你白天回来没睡吗？”楚楠顺口问。
“睡了。”塞莉希摇摇头：“睡到中午就醒过来了，中途我还敲了你的门，但你没有回应，房间里也一直没动静，我也就起床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样啊。”楚楠点点头。
“那那个半精灵呢？”他的声音压得很低。
“她？”塞莉希想了想：“确实呢，我其实也和她见得很少啦，硬要说的话，大约也就是前几天早餐在一起吃了而已吧。”
她捏起头发搭在耳朵边儿上，给楚楠比了个样子：“可能因为她不是纯血精灵啦，也可能是因为妈妈是人类的关系？她的耳朵并不像真正的精灵那样尖，虽然和人类比起来还是非常明显的。”
塞莉希摆弄了几下，指尖灵巧地编了个辫子，左右摇摇头，那两束被指腹捏住的辫子居然隐约遮住了耳朵。
女神官想了想：“我记得她的辫子是这样的，搭上刻意垂下的散发，那两个口音奇怪的冒险者居然没有看出她的真实身份。”
“真厉害啊。”楚楠小声赞叹。
“毕竟是旅行了那么多地方的旅人呢。”塞莉希说：“不过她应该也用魔法手段稍微遮盖了一下吧，毕竟就算是半精灵，那种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和头发的金属光泽也不是仅仅扎个辫子就能抹掉的。”
“什么魔法？”楚楠问。
“不知道。”塞莉希耸肩。
“你们女孩子不应该很关心这种的吗？”楚楠眨眨眼，有点好奇。
“笑了！我是萨利安学派的！”塞莉希冷哼一声，骄傲地竖起大拇指指指自己。
“……”楚楠翻了个白眼。
这场雨水真的带给了他很多思考。
四周静悄悄的对话声清明了他睡醒不久的大脑，在这昏沉宁静的雨中，他大约是现在公会，乃至于灰城里最精神的几个人了，在这饭后稳定的呼吸中，这一点点的安心给了他滤清思绪的空隙。
真是神奇啊。
明明被大魔袭……被大魔和那个半精灵袭击才过去几天，才刚刚从之前熟住治愈教会里搬到冒险者之家，他的心思仿佛流已经这样简简单单的平静下来了，这种平定状态和默默的接受现实到底是出于楚楠先生稳定强大的内心呢，还是这平淡如水的日常导致的呢。
那些铠甲噌亮的奥法骑士们增员们才刚刚来到灰城，那位喜欢摸鱼的工头大叔还躺在团团拱卫的治愈教会里因为无聊而唉声叹气——话说。
这场雨已经连着下了三天了吧。
楚楠托着下巴看着窗外。
总觉得这雨下的时间很微妙呢。
让人觉得诡异。
就算克罗格先生和塞莉希都挥挥手告诉他能够影响天气的魔法基本都是五阶以上，这样等级的魔法一用出来就相当于故意暴露自身位置的行为。他也还是莫名其妙地觉得这场雨越来越不对劲。
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他又说不清楚。
“我去看看委托。”百般聊赖，楚楠也只能起身换换思绪。
塞莉希点点头，低头嘬着刚点的冷饮。
夏天的脚后跟已经越过了群山，接下来的日子会越来越冷吧，现在倒也确实是享受冷饮的最后时光了呢。
这样想着，楚楠穿过冷清的冒险者大厅，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低低的对话声中。
真是越来越让人不习惯了。
【跳犬狩猎】，老一套，没新意。
【紧急！房顶漏水，请手艺超群的冒险者们快速过来维修！】这点破事别找冒险者！你这家伙把冒险者当成什么了！别把紧急的红标浪费在这种破任务上啊，你家接房顶漏水的桶子里藏了只混种巨魔还是怎么得？
【诚聘剑术指导】……这任务都在这挂了多久了，怎么还没人接啊？这家到底什么情况啊？
……唉。
冷清的冒险者公会，冷清的任务版，一点新意都没有的生活。
楚楠搓搓头，觉得有点烦躁。
扭头看向公会委托窗口——
……今天也没来啊，森图拉小姐。
他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向了那个自己熟悉的窗口。
另一位有过几面之缘的接待员小姐立刻摆出了公式化的职业笑容：“下午好，楚楠先生，这几天的任务辛苦了，是又看上了什么委托了吗？真是勤劳呢，在这样的下雨天也要出门努力工作。”
“没有啦。”楚楠挠挠头：“不好意思问一下哦，森图拉小姐为什么今天没来上班呢？”
“森图拉？”接待员小姐一愣。
“嗯……她的话，今天应该不是她的休息时间吧，毕竟上一次月休才过去几天……”楚楠想了想，他尽可能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诡异猥琐，免得教人觉得自己像是变态尾随偷窥暴露狂。
“森图拉的话……”接待员小姐想了想：“森图拉的话，她生病了哦，所以现在在家休息。”
“诶？森图拉小姐生病了？”楚楠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