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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被杀了。

清丽的声线一瞬拉低了房间内的温度。

矮炉中噼啪作响的炭火,跃动火焰上方在吱吱声中垂落的金黄油脂,还有不经意间拂过他们面庞,在跃动分子间萦绕的,烧焦的蛋白质味道。

那是死亡。

仿佛蜂熊沉落的尸体从这无窗内屋上方的石板中点点渗出,那些抱还回泥土中的生命粘稠地垂下,一点点将他们包裹。

楚楠颤抖着轻喘出声。

谁死了?

这是他的问题,但他不敢问出口。

——但别人可没有他这样的顾虑。

“谁死了?”米海尔主祭放下烤肉,起身问。

“西城区,裁缝店的蒙格。”修女小姐立刻回答。

楚楠松了口气。

“下去看着那些奥法骑士,我马上过去。”老人简短地吩咐指令,起身取过一块白帕擦过手掌,拭去指尖的油渍,等到关门声在身后响起,这位干瘦的老者沉默地垂下双手,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生出的老人斑。

幽幽地叹了口气。

“听着。”他扭过头,那双混浊却明智的眼眸直直地捉住菜鸟冒险者的视线,那双眼瞳深处跃升起炉火般的光点:

“楚楠,只要我离开这个房间,神疫对我的侵蚀就会重新开始进行,我是个高级神官职业的治愈教会系圣职者,对这次神疫的抵抗力大约是比其他那些修女要高的,当然,也正是她们在对所有情况完全蒙昧的情况下擅自进行的那些救治行动才让我得出了【神疫会对魔力进行侵蚀,神疫的‘本体’藏匿在以太中】的这个结论,

她们都是善良的女孩,我张开这个【驱逐魔力】的法阵也是为了让她们不至于在这场神疫中死去。

也许对你来说还是太过抽象,以至于无法使用的情报吧,但这是我,这是治愈教会现在把握的一切了,我在这里向你坦白。”米海尔主祭直视着楚楠的眼睛:

“我相信你已经得到了很有价值的情报,我也相信你是个很有价值的人,不然帕拉蒂亚城卫队长不会让你参与进这场神疫,无剑者克罗格也不可能维护你到了这个地步——除非他真的是个和善到如此地步的男人,那就……真是让我吃惊了。”

“……”克罗格先生没有回应。

“……”米海尔轻笑,他看看一旁还在闷头吃着烤肉的工头大叔,并没有任何表示,他只是再一次抬起手,看着自己褶皱,老朽的手背。

这一次,却带着笑容。

“不好意思啊,冒险者们,治愈教会现在能为你们所用的,就只有我这个老头和区区几个残兵了。”他洒脱地微笑,抬手拍拍旁边工头大叔的脑袋,这个颓堕的震惊的抬起头,脸上闪过鲜明的愤怒。

“你……”工头吃惊地看着这个老人,看着这只放在自己脑门上的、几乎让他感觉恶心的褶皱手掌。

“还有愤怒的力量吗?那也挺好,那就先借着这股力量吃饱肚子,等到吃饱了,就去用这愤怒的力量,把自己的诺言实现吧。”米海尔平淡地说,他收回手,再次用那块白帕擦了擦,随手将白帕丢进矮炉。

呼啦一声,昂贵的绸巾付之一炬。

他从让开的冒险者们中自然地走过去,面对平静让开的三人时,他小声而礼貌地微笑道谢,打开门,走进寒冷的图书馆。

冒险者们也立刻跟了上去,一行人跟着洒脱离去的米海尔主祭快速地下到底层——这位老者的脚步一如楚楠记忆中平稳轻快。

穿过阵列的奥法骑士,穿过那些审视的目光,米海尔主祭迅速来到了一层的医疗所,一路上都没有修女或是治疗官迎上来为他介绍情况,看来他那句‘治愈教会只剩几个残兵’的话并不是自嘲又或是扯离责任的谎言。

现在这偌大教会里能自由行动的人,不会只剩这老头和那几个还在医疗所忙活的修女小姐姐了吧?

那还真是让人绝望。

楚楠叹了口气。

难道说到头来真的要向这些黎明守卫者们求助?

听那个大魔的名号,虽然挂着个这样虚伪的称呼,但那可是大魔诶,放在某个黑暗宇宙里,那可是需要超人级士兵和半神们才能够解决的敌人啊,他怎么想也不觉得能引来这样一场神疫的家伙是几个冒险者能够解决的。

抱歉,楚楠先生实在不像是那些传奇故事里能够解决所有危机的主角那样光芒万丈,如有需要请出门左转去找个无敌流主角——顺便把他叫来解决一下这个世界的危机。

谢谢!

他们穿过长廊,医疗所的位置已在眼前,连带着聚集在门前列队封锁进出的黎明守望者们,这些铠甲明亮的奥法骑士们看着米海尔主祭走进,沉默地抬起自己的铁手。

老者目光不转,只是平静地挥开那位甲士抬起示意‘止步’的手臂。

楚楠几乎隔着全包裹式的头盔看到了藏匿在那魔法文字与阴影中的震惊表情。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这老人会做出这样直接的挑衅行为——不对,这里是治愈教会,是这老人家的地盘,硬要说的话,做出挑衅行为的也许是不让放行的黎明守望者那边才对?

“他们是和我一起的。”米海尔主祭简短地说,推开那个还在震惊中的甲士,看也不看周围把手按在剑柄、垂落枪尖的奥法骑士们,只是打开医疗所的木门,一偏头,示意冒险者们先进去,最后才直视着那些鲜明愤怒的奥法骑士们转身进门,最后轻飘飘地把门合上。

最后手指一画,咔擦一声用魔法上了锁。

我超,这老头。

楚楠有点发懵,连带着一旁的塞莉希也瞪大眼睛,等待着期待看到这老人家接下来还有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路数。

让人吃惊的是,那些奥法骑士们的头头,黎明守望者战团的骑士长现在并不在这里,楚楠还以为他肯定会在听到有人被杀后的消息第一时间赶过来各种研究来着呢,可是环顾一周,这个房间里就连一个奥法骑士都没有,他们只是单纯地守在门口而已。

几个修女在这宽阔而拥挤的房间里画出一条浮在空中的光线,她们几人围在那篇区域周围,细声安慰着周围的病人,完全不见驱赶楚楠他们时的满面怒容。

米海尔踩着那套奇怪的平稳步伐飞快的走到光线划定的隔离区周围,楚楠也歪扭八曲地勉强从床与床之间的窄缝里挤了过去,捂着胸口喘了口气,一低头便瞧见了那具横死在这密集房间里的孤尸——

楚楠没由来地打了个冷颤。

那具尸体四周只是很简单地用魔力的光线在空中花了四道警戒线,但以现在医疗所内的密度,又有什么能真的将尸体周围床位上受神疫折磨的病人们移走的空间或办法呢?

他们只能痛苦而恐惧地躺在那具尸体四周,看着拱顶上垂下的圣洁长旗,看着四周花色玻璃绘制的圣像在雨雾中永不停息地流泪,看着那具温暖的尸体被自己的冷血濡湿。

楚楠眨眨眼。

他仿佛站在人类组成的蚁巢中,仿佛四周密集地,缩在被褥中的肉躯都已经失去温度,他仿佛站在横陈的尸林中。

“他妈的。”楚楠小声骂了一句。

但是。

幸好。

这里有远比他更可靠的人在。

米海尔主祭迅速贴近了那具尸体,掀开蒙盖尸体的被褥,抬起手看着濡湿指尖的红血,微微皱眉,指尖升起淡蓝色的魔力烟雾,一只魔力构成的手立刻提着被褥升起,老人打了个响指,一层护盾术迅速将那被鲜血濡湿的被褥包住,如泡泡一般悬浮在了空中。

他对四周向他躬身行礼的修女们摆手,弯下腰来检查那具仍带残温的尸体:“初步检查的结果?”

“死者是西城区绿森林裁缝店的店主蒙格,发现时间是4分钟前,刚刚发现情况就立刻向您汇报了,如您吩咐的,我们没有让那些奥法骑士进来检查。”刚刚跑上来汇报情况的修女小姐姐现在也依旧负责了尸体检查的报告。

她看向门口的方向,疲劳的眉宇皱起,眼中流出明显的不快与厌恶:“那些家伙,大约是看到我匆匆忙忙跑过去跑回来的模样了吧,擅自封锁了周围的区域,真是添乱。”

“不要管他们,继续汇报,也不要为多余的道歉,我们现在分秒必争。”米海尔主祭头也不抬,那只接触尸体的手上在不知觉间已经附上了一层薄薄的魔力组成的手套。

他正在检查尸体喉部的伤口,那里看起来是这尸体上仅有的一处出血点,从被子与褥子的情况,这模糊的伤口大约是一瞬间破开的,有人硬生生在这裁缝店主的喉咙上挖走了一块肉,把他长满增生物的喉管一瞬间暴露在铺被的覆盖下。

“是,如您所见,可见的伤口仅那一处,但病人在被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去了,当时距离他最近的修女就是我,距离大约是两米左右,最远不会超过三米,我到达他位置的时候他的尸体还是热的——现在仍有余温。”修女飞快地说,咬字清晰。

“但这样的伤口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致死,他的面向也不像是窒息死。”米海尔翻开尸体的眼皮,打开嘴巴检查口腔。

尸体面色平静,正如主祭大人说的,完全没有窒息死亡的痛苦与挣扎,倒像是在睡眠中安然逝世的——假如没有那道可怕伤口的话。

“……”修女沉默了,她刚刚陷入思考,便立刻摇摇头将自己晃醒:“对不起,其他的事项我就不太清……我不知道了,我知道的就是我刚刚叙述的那些。”

“好。”米海尔点点头,左右看看那些不安地被困在尸体周围的病人,温和地笑笑:“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看到这样可怕的场面,我们会尽最快的速度解决这场瘟疫,请不要担心,我们现在已经有头绪了。”

“但是……咳咳……咳……我们还需要等到……咳、”突然,有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那是距离警戒线稍远的一个床位,一位虚弱的老人趴在褥子中,灰蒙蒙眼中的生气近乎枯竭,她捂着胸脯:

“等到……什么时候呢,咳咳,咳咳咳!咳!主祭,我们……咳咳……我们很害怕……”

她害怕地缩在被褥中,四周响起小小的附和声,那些眼睛都如她一般恐惧、衰弱,似乎已经完全失去所有的希望。

“哦,亲爱的人们,我发誓,我发誓会解决一切,请不要害怕。”米海尔主祭双手合拢,诚恳地向那位老人,向周围的病人们点头,行礼,露出宽慰的笑容,转身,重新弯腰去检查那具尸体。

现在楚楠真是完全帮不上忙了,在这样的气氛里,他也不太好和塞莉希像之前那样做怪表情说怪话缓和气氛,克罗格先生也在观察着周围的病人,眼中带着一种老练与经验的审视,不像是那些奥法骑士般的冰冷,只是有一股寻幽入微、纤毫毕露的观察。

楚楠回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森图拉小姐就在那。

有那么一个瞬间,楚楠几乎有点希望森图拉小姐可以一如往常,一如公会里那样,站在那里对他轻轻挥挥手。

但上一次见面才过了这么点时间,提出这样的要求未免也有点太给人家添麻烦了。

我可真是个笨蛋啊。

笨蛋无声地笑笑。

笨蛋抿抿嘴,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害怕被别人看到自己刚才的笨蛋模样,只能抬手装模作样地挠挠眉毛,重新将视线投向那残酷的尸体检查。

看着米海尔主祭精细地仰起尸体的颈部,用【光亮术】照亮尸体的鼻孔和鼻腔,再把点亮了照明的手指伸进口腔,探头检查喉部伤口的破损情况。

米海尔主祭合掌,搓掉手上覆盖的那一层薄薄的魔力‘手术手套’,看着细碎的魔力粒子消失在空气中,他虔诚地合握双手,在病人们的咳嗽与呼吸声中短暂地低头祈祷。

“神皇在上。”

他小声说。

接着便松开手,将干燥的肉掌贴在病人的皮肤上,一寸寸检查过面部,颈部,捏到脖子两侧时,他的表情微妙地一颤,努着嘴巴皱起眉头,发出细微的轻哼声。

这声音严肃有狡黠,像是一位猎手捉住了野鹿新鲜取食过的浆果丛,看着酸甜多汁的鲜艳果实在地上形成一条可口的踪迹。

对米海尔主祭而言,他已经嗅到了那清新美味的浆果气。

“找到了。”他小声说。

伸手贴上那尸体的胸脯,扭头看向身后的几位冒险者,又看了看已经聚过来的几位修女,轻轻地按压裁缝尸体的胸口。

仿佛漏气声响起,尸体的心脏位置迅速凹了下去。

“他的心脏被人打碎了。”米海尔主祭轻声说。

他翻过尸体,一阵可怕的吱呀声中,他们都看清了被那尸体遮盖的真相——一片塌陷下去的床板,以及一块破碎的、被悬空下垂床单兜住的,轻轻摇晃的心脏。

滴答,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