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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自己会陷入黑沉的昏迷,可他还是太低估自己所要经历的痛苦了。

黎川的手臂被沾酒的藤蔓勒破了,酒气进了血液,久久不能使用双笙咒来疗愈萧洵安的伤口,可他的伤等不得。

银针,鱼肠线。

他清醒地看着黎川以针线缝合了他的伤口,银针刺破,肠线穿过皮肤,疼痛以及肠线在身体中牵拉时的恐怖感真实地折磨着他。三寸长的伤口,足足缝了十针。

“完整的十字刀口该有多痛啊!”他想,可他说不出话,能从他嗓子眼出来的只有极力克制的呻吟。

黎川扯断了余线,看向他。他发现黎川的双眼红着,看不清她是否哭了。

恍惚间见到白发的紫蛛族人,那人一伸手,蛛丝涌出,在他伤口上结了一张密密的网。

他终于昏死过去,可梦境也没打算放过他。

“啊——洵安!你做什么!”黎川喊叫着,双手被缚在石床上,惊恐且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萧洵安低头一看,手中镶满五彩宝石的黄金匕首深深扎进黎川的腹部,青灰色的鳞片从伤口翻卷起来。

他胸口猛烈地疼痛,就好像那刀扎在他心头。

“住手!”他在心中呐喊。

“啊——”黎川的惨叫不绝于耳,可他手下并没有停,他割裂了,割裂了心爱之人的腹部,掏出了属于黎川的双灵丹元。

“畜生!”他骂道,可他发不出任何声响,只能无声的哭,眼泪从眼睛里淌出来,滴在黎川朱皂相间的丹元上。

“十世轮回洗濯,你便可与此丹真正归一。”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只有声音。

声音沉入黑暗,而他沉入疼痛,痛不欲生。

“黎川!”那是疼痛喘息中的恸哭,可是,没有应答。

他又回到了他的梦境水潭,四周都黑,唯头顶一轮月一样的光亮。

他低下头去,脚下荡出的圈圈涟漪在他站定之后渐渐平息。

他看见他的倒影,不!那不是他的倒影!那分明是荒山破庙里那尊塑得寒碜的神像,看不清五官样貌,只一柄长枪直抵他而来。

他猛的睁开眼,满额的冷汗。

环顾四周,竹床,风铃……是秋芷妍的竹舍。

恰时,门被推开,黎川长身兰质,缓步进来,端着药碗,轻声道,“来,喝药。”

阳光柔软的披在她身上,是浅金色的。那是萧洵安陷入长久黑暗之后见到的第一束暖光。

他想起身,但腹部的疼痛阻止了他。黎川倾身撑起了他的后背,使他坐立起来。

药很苦,他饮尽之后皱眉打了个颤。

“我可没准备哄孩子的甜蜜饯。”黎川说着,收过碗放在桌子上。

萧洵安翻开衣襟,见到腹部伤口已经长合干结,猛的意识到时间推移。“我睡了多久?”

“三日。”

比萧洵安预想的要短,故而情绪缓和下来,“药可配出来了?”

“配出来了。”秋芷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但有味药材用完了。”她走进来,将药方递给萧洵安。

“灵枢草……月脊……鲛芽……这些都是什么?”萧洵安虽不精通药理,但大部分药材还是识得,这一张方子九味药,他独独认识最后一味中和药性的甘草。

“这不是普通疫病,是那树精配的毒药,用到的药材自然不是凡间轻易能寻得到的。”秋芷妍揉揉发酸的眉心。

她如此说,萧洵安便放下心来,原本老顾说秋芷妍解不了他的毒,故而一直很忧心,如今秋芷妍居然真的有解!

“不过你放心,多数药材我还是有的,只是……”秋芷妍看向黎川,黎川也看到了药方,她继续说,“最后一点龙筋用来试药了。”

萧洵安闻言立刻捏皱了药方,他知道如若有其他替代,秋芷妍不会拿一味这样珍贵的药材来试药。

“可有合适的剪刀?”黎川淡然地说。

她毫不犹豫地,平淡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难道天神就是这样,为苍生可以如此平静地舍身?

萧洵安一把抓住黎川的手腕,眼眶皆红,“不,一定有其他的办法。”

黎川拍拍他的手背,“无碍。”

“我不要!”萧洵安不顾腹部的疼痛坐立起来,紧抓住黎川的手腕,大颗泪水从眼眶滴落。黎川已经为他剥了逆鳞,他不可能再看着黎川做更大的牺牲,况且那是抽龙筋。黎川却说的如此轻巧。

这时,秋芷妍一副看傻子的表情递来一把十分小巧玲珑的针线剪,“他在鬼叫什么啊?”

黎川摇摇头,摸出一张手帕递给萧洵安,“要不,你帮我接着?”

黎川用小剪刀精细地修剪着双手的指甲,“恰好许久没修剪了,这些要是不够,加上脚趾应该有余。”

秋芷妍抱臂坐在桌边等,“做药引罢了,这些足够了,不过你若愿意剪了送与我,就更好了。”

黎川尴尬笑笑,毕竟当众修脚多少有些不雅,“晚些时候,我理好了送去。”

萧洵安双手捧着手帕,最后一块指甲掉进来,面色比黎川还要尴尬。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少年老成,老谋深算的阴谋家,此刻却像个没脑子的愣头青。“这就是龙筋啊。”

“爪为筋之余。你以为天上地下有几个抽的了真正的龙筋?又有几个同你一样服过鳞血饮的?还不都是找些替代。”秋芷妍说道,嫌弃又嫉妒。

说完,接过那一小包龙指甲盖,转身离开。

“原本还需再休养些时日,但我知你醒来必定躺不住,等秋芷妍制好了药,我们便动身。”黎川说着,将凭几端过来安置在萧洵安身侧让他倚靠着,然后帮他为伤口涂药。

看着黎川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先前隐瞒黎川的愧疚汹涌了起来。“照秋芷妍的理,发为血之余,你为何不用头发来替代?”

黎川噗嗤一笑,“剪些头发倒是轻松,可逆鳞只有一片,剥的时候本就要流血,我为何还要再剪头发?”

“为何救我?”萧洵安本不想问,可这是他最困扰的问题,他自己解答不了。他明明是要死的,只是或早或晚。黎川明明是特地送他来塞北等死的,为什么要连续两次,花费如此痛的代价来救他呢?

“因为我想。”黎川打趣道,她手下没停,笑得温润轻松。

“我不该瞒你修炼的事。”

黎川停下来,收拾了手中的物品,说道,“没什么不该的,那是你自己的事,不必要事事都告诉我。”

“之前,老树精一直在我梦境之中。”萧洵安说,“我原以为自己可以摆脱他,是我想错了。可是我怕告诉你,你抓住他就会离开。”

黎川顿了一下,萧洵安继续说,“黎川,我修出丹元是想为自己争一次,我觉得自己的命应该是自己定的,而不是天。”

风铃轻轻地晃,黎川一直沉默着,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萧洵安。

萧洵安在袖子里摩挲着结痂的手指,床帐在他眼前飘得恼人,“你是不是得离开了?”

他再三斟酌有些话该不该讲,黎川为他所做的一切细节都在他脑子里快速闪过。

他不敢确定黎川离开汾渊河陪他到塞北是什么原因,亦不确定她为思源城大疫来到云桑是否为了自己。

可那碗鳞血饮,他找不出其他任何理由。即使没有结果,他也应该说,即使为了回应黎川的所有付出,他也应该说出来。他想为自己争的,除了命,多了些贪心。

“我……我真的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凡人的时间在神仙眼里应是很短,能不能请你……把这段短暂的时光赠与我?”

黎川愣在当下,即使她已经活了许多许多年,也未曾像今日一样无措。

她想,如果萧洵安只是萧洵安,她或许可以坦然回答。可他若只是萧洵安,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所以,没有如果。

良久,她说,“紫蛛一族搜遍了整个玉光岫,还是没找到他们。今后若他再入你梦,立刻在梦中通灵传讯于我。”

虽然,黎川没说留不留,但萧洵安若连这言外之意都没听出,那就太愚蠢了。“故而,你不走了?”

黎川觉得脸颊有些烫,背过身子去修剪脚指甲。那模样在萧洵安看来……很是娇憨。欣喜好似春风里的狗尾草,在他胸口乱搔。

黎川捧着自己的“龙筋”来到秋芷妍的药房,见她手把一面蒲扇,坐在一张矮小的板凳上,对着一个红泥小炉扇风,火光照的她面颊红亮。

见黎川来了,她看了一眼,用蒲扇指了指一旁桌案上的铜臼,“小殿下不忙的话,顺手帮我磨了吧。”

黎川乖顺的拿起铜臼研磨起来。

秋芷妍忽然问道,“小殿下,疼不疼啊?”

黎川知道她是问剥鳞的事,“还好。”

“再疼也是皮外伤,你如今定然觉得,为了他即使剥鳞抽筋也在所不惜。愿你不会同我一般,有痛心的一日。”秋芷妍语重心长道。

这再一次提示黎川想起剖丹之痛,“前辈后悔吗?”

秋芷妍再一次开口,“其实是传说并非事实。当年我因留在皇庭之事被监神司调查时,他得到了那只黄金鸟和不断送进宫的姬妾,我恶语相向离开了他。”

“因我是木神,他认为云桑的瘟疫是我做的,诅咒我永世不能离开他的国土,其实我也没别的地方可去。”

“我被革职,成为散仙,想再一次回到他身边的时候,已经晚了。”

“凡人的命真的好短!故而他死时恨我,也是应当的。”

“其实我不恨他,只恨我们之间不够信任。我不信他会一世爱我,他不信我会为他舍弃仙职。”

“我愿意帮你,是不想你因此遗憾。”

黎川听在耳里,她想,或许……或许将来那个人会给她一个合适的交代。

秋芷妍在傍晚时分制好了药,一个琉璃小瓶装的半瓶药粉,“就叫它……龙筋散吧。”

黎川没忍住笑了,看到萧洵安比树干还难看的脸色,又憋回去。

萧洵安两根手指掐着那只小巧的琉璃瓶子,言语里带了些锐利,“多谢仙君,只是城中有十三万百姓,请问这个散剂是按粒分吗?”

“撒在井水里,喝就是了,病患喝了药到病除,常人喝了强身健体。”秋芷妍说,“行了,赶紧走吧!别扰我的清净了。”

二人郑重地谢过秋芷妍,黎川抬手画下穿行咒,那头是萧洵安的书房。

方一落脚,桌案边坐着的两个纸扎人吓了他一哆嗦。黎川袖子一挥,纸人彷如泄了气一般,软塌塌地倒下去,而后缩成拇指大小,飘进了黎川的乾坤囊里。

他解释道,“子舟做的小玩意儿,剪一截头发装进去,他就会仿照人的行为活动。”说着用下巴示意房间里多出来的隔断,“隔着屏风是看不出来的,我以瘟疫为由,让他们加了屏风,不与任何人接触,这几日我们吃住都在这间屋子里。以防万一我还加了结界,没人能进来。”

萧洵安想起黎川没走出听雨轩的那些时日,在自己埋怨她的时候,她或许做了很多很多,“所以,你闭关听雨轩的那段日子,就是如此?”

这时,有侍者叩门,“王爷,先生,用晚膳了。”

“嗯,进来。”萧洵安说。

侍者进门,将饭食放在屏风外的条几上,而后退了出去。

说起来,出去的这几日,他们都没有好好进食,吃些干粮果子就糊弄过去了。面前的四菜一汤格外可口,两人默默且飞快地用完了晚膳。

“这药,预备怎么给?”黎川问。

“毕竟是春神节出的岔子,唯有天恩才能抚慰如今恐慌的民心。”萧洵安说,“可否把庄周梦蝶借我一用?”

黎川一听他是要造梦,急了,“你是要十三万条吗?那我可没有。我有一法,你愿不愿听。”

“先生但讲无妨。”萧洵安作势道。

“云桑夜莺广为流传,若有夜莺之声环绕整个城池,再由你来造势,引导百姓饮用井水,定有成效。”黎川讲道。

萧洵安看着黎川认真讲述,满眼都是爱意,“先生妙计,就依先生。可是塞北没有夜莺。”

黎川往一边稍了稍,“你……离我远些。”

在夜幕拉合的时候,漫天璀璨的星子,思源城静极了。

一只小雀从王府上空划过,婉转美妙的歌喉响彻云野。

镇北王一身雪白中衣,外罩一件云烟似的纱袍,赤着一双脚踩在破浪的脚蹬里。他抬头追寻飞翔的夜莺,墨发在黑夜里吹拂。

夜莺的歌声绕过思源城每一条街巷,破浪的马蹄踏过每一块青砖。

人们争相开窗出门张望,这一次,没有士兵阻拦。

他们常见皂服轻甲,发髻高束的镇北王,却从没见过这样的萧洵安。黑夜里,白衣,白马,披散的长发,俊美无俦,彷如谪仙临凡。

夜莺落脚在广场的古井上,百姓都追出门来。

萧洵安下马,光脚踩在石砖上。盈盈月光泼洒在他身上,鲛绡纱的衣袍折射出凡间不可一见的莹润光泽,衬得黑发下那张脸格外惑人。

他缓缓走近,轻轻俯下身,跪坐在井边。倾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夜莺动了动脑袋,轻快地落在了萧洵安的纤长的手指上。

仰着脖子又高歌了一段,而后炫鸣飞起。一个小巧的琉璃瓶子从空中掉落下来,恰好落在萧洵安宽大的掌心。

萧洵安将药粉撒入井底,井口瞬间光芒万丈。

镇北王当先打起一瓢,一饮而尽。

万民争相打水,冰凉的井水浇灭了连日渐盛的民愤,治愈了突如其来的瘟疫。

思源城终于回归了安宁。

听雨轩内,正在整衣的黎川被忽然推门的萧洵安吓了一跳,“先生的夜莺很是娇俏动人。”

黎川白了他一眼,“夜莺累了,要休息了,王爷也回去歇着吧!”

却被人一把抓了手腕,“今夜夜色甚好,带你去汤泉泡一泡。”

萧洵安顺手扯了架子上的披风盖在黎川肩上,拉着她朝外奔去。他已经有了黎川无法轻易挣脱的力量,或许,黎川也并没有真正想要挣脱。

萧洵安抬手凌空划了一个圆,金色光圈展开,那头潺潺流水声,硫磺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们跨过去,料峭的夜风里,萧洵安雪白如雾的衣摆飘飞,偶尔拂在黎川手上是凉滑的,可抓住她手腕的掌心是温热的。

那是一个露天野池,萧洵安单手画下符咒,向上一推,整个汤池笼罩在一张透明结界之中。风静了,四下温度立刻变暖了许多。

“你是何时学会这么多的咒术?”黎川问道。

萧洵安退了半步帮黎川解下披风,顺口说道,“天资聪颖,骨骼惊奇。张真人恰有几卷实用的书,翻了翻,于是便会了。”

他其实说谎了,这些咒术都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梦见自己做过,醒来循法一试,多半一试便成功了,有些难的稍稍用心,最终也得心应手。

那时的他,以为自己的梦境是得了老顾的恩惠,但他很难认贼作师父,便没说出口。

泉水氤氲,黎川身体泡在温热的水中,鳞片自顾地舒展了一下,顿觉浑身舒爽。

萧洵安看见了那一瞬间的鳞光微闪,是诱人的光华。黎川闭着眼,靠在山石上,雾气结了微露在她浓密的双睫上,整张脸上唯一略带锋利的鼻梁,盖了水雾显得毛茸茸的,浅淡的双唇是琉璃的质感。

他很想倾身过去,很想有一刻温存。可他克制了自己,他想黎川大约是不喜欢的。

从前他可不管黎川喜不喜欢,他只是自己想便做了,甚至有时刻意亲近,非要黎川不自在。而今却有些担心对方会介意自己。

他也干脆阖眸,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偷闲。

月色朦胧,黎川沉在透明的泉水之中,躯体如衣衫般柔软,像一条鳍尾柔美的鱼。

她向萧洵安游过来,绕着他缓缓转了一圈。温热的水流,裹住了他,带着他轻轻晃动。

他伸手去抓黎川的衣摆,眼前却朦胧,几次都扑空。

黎川凑过来,似乎在笑,可他有些看不清。

而后,唇上尝到柔软,外衣滑落,露出黎川几近透明的肩头。黎川很瘦,肩头骨骼纹路清晰,使他拥抱的力度都放轻柔了些。

从脊椎,一节一节地往下抚触,直到腰窝,衣裤便散开了。

黎川没有丝毫的抗拒,甚至与他肌肤紧紧贴着,胸口光洁……

不对,黎川的胸口有一块疤,剥掉鳞片,还没长好的痂!

他蓦的一收手,眼睛猛然睁开——天明,王府,卧房。

萧洵安坐起身来甩了甩头,下榻狠灌了一口隔夜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