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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离被袭击陷入沉睡,白玉京得到消息很快有人前来。

裴溯与北夜皇朝的新主人夜谈一晚,随即带着斯离和君怀等人离开皇宫。

北夜德音站在玉阶上望着远去的灵舟,又转身望向地面尚未清扫的血迹。

她站在血海之中,脚下仿佛是累累白骨。

而上方,是那个至高无上的皇位。

北夜靖被不明傀儡所杀,生前子嗣艰难,而北夜恒瑜早被夺舍。

谋划数十年,北夜皇族尽在她掌握之中。

但朝中顺从者,不顺者,狼子野心者,数不胜数。

她踏上那个位置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

夜深了,宫娥苍白着脸点燃一豆灯花,却不敢抬头望着这位新帝。

北夜德音坐在书桌前,落下最后一笔后揉了揉眉心。

许是大局已定,她心下稍松,竟忆起少时之事。

那年她七岁,天资聪慧,是北夜宸的小女儿,虽然一家在北夜靖的压迫下残喘,但依旧是父母兄长的掌上明珠。

噩梦来的猝不及防,七岁生辰后国师夜观天象说她有天命之女命格,北夜靖熬了那么久才等到自己母皇身死成功登基,哪里能忍一个和北夜溟相同命格的侄女。

于是派出精锐不远万里追杀。

那时她求学在外,突遭袭击,身边的护卫死伤惨重,而北夜靖派来的杀手还在穷追不舍。

原本贴身保护她的元婴修士以一己之力牵制了两位元婴,余下的两个金丹在她身后如同猫抓老鼠般玩弄。

一路上她心中恨意焦灼:不过一个虚无缥缈的命格预言,北夜靖竟如此不顾血脉之情。

女帝?她从未想过自己要去争那个位置!

风中传来后面二人的调笑:

“师兄,这女娃怕是撑不住了,不如早点解决了事?”

她闻言抿紧嘴唇,掌中握着的镇风符箓被激活,速度又往上提了几分,如同一道光瞬间消失在身后二人眼中。

只记得那时步履蹒跚地逃进一座梅林,她狼狈不已靠在树下,风中传来寒梅疏远的香气,簇簇而落的花瓣撒了满地。

纵使天资聪颖,她也只是个7岁的孩子,本该在父母膝下卖痴耍宝,现在却被自己亲大伯不远万里追杀。

手段皆用完,又无援军,怕是只能待在这里等死。

这样想着,她心里有几分心灰意冷,身体支撑不住滑倒在地,蓦然对上高处一个斜靠在梅枝中的身影。

那是个陌生男人,穿着一袭白衣隐在层层白梅间,面上的白绸顺着鸦羽青丝自身侧垂落,不知道是梅花更清寒还是他的白衣更清冷。

他怀里抱着一把剑,彷佛没注意到自己树下多出一个陌生的小孩,或者说他并不在意。

她被这突然出现的人惊了一瞬,目光下意识扫过那人怀中的灵剑,再望着那清冷的轮廓和极具特点的白绸,心中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明烛,白玉京的明烛道君。

前一阵子刚刚以金丹修为越级斩杀元婴妖兽,名震修真界的天才人物。

亦是她姑姑北夜斯离的师弟!

她彷佛看到了一线生机,努力坐稳身子,抚平衣上的褶皱,尽量镇定地开口:

“请问前辈您是白玉京的明烛道君吗?”

树上的男人微微动了动,淡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认得我?”

她按捺住心中的惊喜:

“道君,我名为北夜德音,曾经收到您托姑姑送来的生辰礼物。”

一阵微风拂来,万千梅花自树梢掠过,她一眨眼,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站在面前,初雪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原来是你。”

未等她开口,身后杀气急速袭来,森冷的声音震彻梅林:

“德音殿下,我们的游戏也该结束了。”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拽住身旁男人的衣摆:

“是北夜靖派来的杀手,求道君救我一命。”

男人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她不由得心中揣揣不安:难道对方怕牵连白玉京……

心绪繁乱间就听到那人低声仿佛自言自语:

“……是吗?便让我来试试。”

“这天命是否真的不可违。”

她心中一顿,还没想明白对方在和谁说话,愣愣看着那人把自己护到身后。

长剑出鞘,剑意自他周身而起,身影似惊鸿而过,荡剑一挥便是剑啸九天,直杀的对面更高修为的二人节节败退。

树上的梅花被剑气惊起,铺天盖地,瞬间迷了她的眼。

如今她大权在握,北夜山河尽在掌控,坐拥无上权势时,又想起了那个淡漠的身影,那个充斥着梅香的怀抱和对方掌中震颤的灵剑。

被带往白玉京问心崖的第一晚,她得知父母和兄长皆被北夜靖所杀。

在磅礴大雨中嚎啕大哭时,那人落下一把伞,什么都没说离开了。

旁边的姑姑开口:“你是夭折的命数,师弟阴差阳错给了你一线生机。”

望着那个背影,望着那把镇恶诛邪的灵剑苍梧。

她突然明白,如果不够强大,她也不过是天意下的残喘蜉蝣,微不足道的一只蝼蚁。

那个位置,她必须要去争。

为自己而争,为死去的父母兄长而争。

她不能屈服于这不公的命数。

*

白玉京灵舟中,裴溯皱着眉捏着斯离的手腕查探。

江心月在旁边哭得脸上都是泪,而沈枢手足无措地低声安慰着。

君怀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眼底一片荒芜。

裴溯仿佛感受到什么,望了三人一眼,随即振袖一挥。

君怀身形一晃,被沈枢下意识扶住。

他无助又迷茫地望着自己师尊。

裴溯:“他心神大乱,恐生心障,先把人带下去休息。”

江心月抽着鼻子和沈枢点头,将师兄扶了下去。

待房内安静下来,裴溯望着沉睡中的斯离有些担忧地自言自语:

“并未受伤,为何不醒?”

他沉吟着,突然看到斯离额间缓缓浮出一抹火光。

羽毛状的灵物周身燃烧着鎏金火焰出现,随即以迅雷之速跃出窗外,转眼就消失在天际。

裴溯观之如遭雷击,额间猛地亮起一抹红痕,他扶着床边勉强站稳。

脑海中闪过几个画面。

他看到自己满头白发握着几块宗令坐着,怔怔望着窗外。

屋内昏暗,窗外春光明媚,但都太安静了。

太安静了。

安静得几乎让他绝望。

有人从门外走来,带着孤冷的风雪。

那人一身白衣,鎏金色的瞳孔寂冷,静静望着他:

“我要去做一件事。”

他听到自己低声问道:

“什么时候回来?”

那人沉默了会儿,抬手在他额间一点,灼热的疼痛闪过,好像有什么坠入他的识海。

“若成功,再见时,将这部功法交给我。”

心间像是爬满了疤痕,他看到自己握紧了掌中的宗令,口气带着某种不确定的迷茫:

“……你是谁?你……还是阿尘吗?”

那人离开前听到了他的疑问,脚步顿了顿,口气虽然淡漠,却带着某种确定:

“师兄。”

白色的身影走进光中,好像要化在里面。

过了好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大殿内,轻得几乎听不见:

“师兄……等你回来。”

余生再漫长,师兄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