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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莫离……”

花不弃喃喃重复了几遍,好看的眸子突然闪烁了起来。

他默了片刻,道:“终也是要离开的……”

元彤儿愣住了。

“……你也要走了?”

花不弃点点头。

“曲要终、人要散。一切本都该有始有终。”

“你要去哪儿?”

元彤儿问道。

陆行舟自是有自己的去处,但是花不弃早就家破人亡了,据说连花家的宅子也早就拍了出去。

“我不知道……”

花不弃垂了垂眸子,眸光闪烁间又看向了院墙外。

“或许会去花家的宅子看一看,但可能也进不去了……不过南陵城外庄子上的老房子或许还可以住一住。”

他说那老房子的时候,眼底浮上了一丝憧憬,“好久没有去过了,不知道是否还像儿时一样。”

风卷着墨色的长袍,衣摆翩然。他像是瞬间回到了幼时光景,戚哀的情绪一扫而空。

突然之间,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都要走,元彤儿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也好……这公主府确实算不得什么好地方。”

她说着扫视了一番四周,婢女奴仆除了洒扫做事之外根本不会随意在外走动,空荡整洁的院子像是某个落锁的景点。

她第一次不明白为什么只一个人住的地方要建这么大。

她想起了在瑜郡王府时,曲白鱼爱去的高台。

那时的她还嘲笑曲白鱼像个晒太阳的老干部,如今却是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那份目光所及、不过方寸的落寞。

像是看出她的失落,花不弃解释道:“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您尚未出阁,留我一个陌生男子在府上,实在……”

“你以前让我那样奚落还非要留在我府上,可没说过什么在意我是否出阁的话。”

元彤儿调笑道。

花不弃闻言一怔,张嘴还想解释,却被元彤儿再一次打断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疑惑道:“你不会是觉得我早上说的那些话,是在含沙射影的赶你走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花不弃是个心思细腻的,如今又落魄了。

早上的那些话,大大咧咧的陆家主仆听到不会记在心上,但若是让花不弃听到了,怕是又要难受一番了!

她忙解释道:“我没有想要赶你走的意思,你可以住这儿,想住多久都行。

……当然想走也可以走的。我只是……我……”

说留也不好、说不留也不好,元彤儿说着说着就乱了章法。

花不弃看着她略微急切的模样忽就笑了。

“我知道。”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玉白的簪子,上面简简单单雕刻着一朵并不精致的茉莉花,细细替元彤儿簪在了头上。

“茉莉、莫离……可一首曲子只要开始弹起、一方戏开唱,便就会有曲终戏罢的时候。

人一旦遇上了,结局也只是多增了一场离别……”

他的视线从玉白的茉莉簪子上缓缓移到了元彤儿的眼底,眉目间的寸寸忧思绕在二人的方寸之间,也笼罩在了元彤儿的心头。

“……我始终是要离开的。

就像……不弃,也是随意便可弃的……”

他眼底的落寞更甚、连天上原本轻盈的云也倏忽间变得阴沉起来。

他目光星星点点的晃动,唇却紧紧的抿住了,元彤儿也缄默不语,任他的目光在自己的脸上打转。那张明艳漂亮到不像话的脸在哀思郁气的加持下更加蛊惑人心。

莫离……不弃……

本就是对强装圆满的词……

花不弃终是睫羽微颤、双手拱于胸前,郑重的向元彤儿行了一礼。

“不弃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也多谢殿下给了我一个替父申冤报仇的机会。

只是不弃身份低微,日后也帮不了殿下什么了,在殿下身边也不过叨扰罢了……

今此去一别,只盼殿下、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欢愉且胜意,万事尽可期。”

白皙修长的手指拱于元彤儿的面前。元彤儿这才看到,那双纤细的手指上,竟深深浅浅布满了伤痕。

“这是怎么了?”

元彤儿问道。

花不弃微滞,抬头的一瞬将双手也不动神色的半藏在了袖中。但伤口多集中在指尖,哪怕他有意藏着掖着,元彤儿还是十分容易就看到了。

伤痕有深有浅、浅的已经开始愈合了,深的还未愈合的、明显有裂开的痕迹。

她想到了仆人的回禀,花不弃前几日常去的珠宝铺子那条街,她下意识的就摸了摸花不弃替她簪上的茉莉簪子。

本以为他是去买东西的,现在想来,竟是跟人学雕刻了这么一支白玉簪子。

元彤儿眉头微皱,道:“手都这样了,刚刚还在抚琴,你是不想要这手了?”

花不弃依旧垂眸不看元彤儿,淡漠道:“都要走了,怕日后是再没也机会替殿下抚琴了。”

一墨一浅的身影在葱郁繁盛的夏色中徜徉,抬眸间,一朵浅色花瓣忽然飘落,风起,更多的花瓣飘落了。

夏色陡然似萧瑟了起来,衬得两厢身影也更显落寞起来。

默了许久,元彤儿打破了院中的安静。

“我知道,你以前是有苦衷的。

如今胡言等人早已落网,你父亲的案子也算申了冤,你也自由了。既然有去处可去,我也不便多留。”

她说着也向他拱了拱手,仿佛是什么多年的老友临别一般。

“我也祝你此去经年,万事可期、多福多寿!”

她浅色的瞳子在阳光的折射下恍若晶莹透亮、毫无杂质的琥珀。花不弃只痴痴一瞥,脑中便浮现了与她初次相见的那条暗巷子。

彼时,她是珠光宝气的小公子模样,他匍匐在地,满身泥泞。

只一句“贵人救我”,竟就和她牵扯了一遭。

只是,有些曲子一旦开唱,便就注定了有始无终。

——她是专心于一人的天潢贵胄、而他不过是心存妄想的落魄子罢了。

时间最是经不起辗转,一去便不复返。

若是一直陪着她走的更远,便愈怕忽而不见了。

花不弃紧盯着元彤儿浅笑嫣然的脸,凝聚了整个春季的勇气在这一刻全然涌出。他上前一步轻轻拥住了她。

极轻极淡的声音便在元彤儿的耳边传来。

“殿下,后会无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