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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军在不久被平叛了。

元芜将元宏等人押解回京。

隆冬将至,天气越发的冷了。

元宏再次见到自己的父皇时,二人都不似从前了。

景元帝苍老了许多,玄色的厚毛大氅裹着他并不算单薄的身子,虽才不惑,却已显老态龙钟。

元宏跪在地上,仅仅半年光景,脸上的稚气便褪的一干二净。从前那副混不吝的纨绔模样早就没了踪迹。

虽被捕了,他却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只是紧紧的盯着景元帝看,像是想将这半年来少看的都补回来。

“父亲老了。身体可还康健?”

他突然说道,像是寻常人家的儿子与自己爹爹的寻常交谈。

景元帝没有往日的戾气,眼神似乎也钝了些许。

“……康健。”

他说着,声音厚重略带了些浑浊。钝了的眸子在元宏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瘦了、也黑了。在外面,吃了不少苦吧?”

元宏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他扬了扬头,试图将眼泪吞回去,但是眼泪不听,他又偷抹了一下,笑说道:“不苦。

儿子每日都在梦中与家人团聚、有爹娘疼爱,不苦。”

景元帝沉默了,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冬日的风格外喧嚣,透着窗子就能吹进寝殿里。

景元帝不禁咳嗽了两声,汪丛忙要替他顺顺背,他招了招手,示意可以将元宏带下去了。

钨卫来带人,元宏也并未反抗,对于他而言,这多偷的半年已是度日如年的过活。

他最后朝着景元帝拜了下去,还是忍不住的向自己垂垂老矣的父亲解释了一句。

“儿子从没想过要做什么皇帝。儿子也不懂,若是做皇帝需得孤家寡人,那做这个九五之尊又有什么意思?

不过是个谁也打不得、骂不得,犹如寺庙里仅供人跪拜的佛像金身罢了。

父亲做的真的开心吗?”

景元帝愣住了。

开心……

皇帝哪还有心……

元宏再拜。

“父亲问儿子苦吗,儿子不苦。儿子只觉得父亲苦。

儿子马上就要和母亲、姐姐、舅舅……他们团聚了……”

他说着笑着,任由凌冽的风吹拂他的头发,弄皱他的华衣……

不日,叛军头目被斩首,景元帝病倒,太子元若正式监国。

下雪了。

一年就这么快的要过去了。

又是瑞安公主府里的海棠树下,雪中支一烤炉,几人围坐,煮茶、烤红薯、蜜柑。

元彤儿不禁叹道:“我初来乍到时,也和现在差不多的时间,一转眼,竟一年过去了。”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想躲想逃,却始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推着前进。好在,该发生的都发生了,不该发生的、倒也没有影响到她。

陆行舟也叹。

“谁也没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竟然会发生这么多的事。一时之间,京中势力简直翻了个天。从前的宁国侯府一夜倾塌,最得宠的长公主也落得个那样的下场。”

他说着不禁啧啧两声。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阮红烛也不禁插了嘴。

“确实无情,这景元……那个人,一年之内了结了这么多自己的崽子,也是狠心!想来也是因为孩子多,若是那种独苗苗的,只怕含嘴里都怕化了!”

“我倒是觉得他心软了些。”

岑欢回道。

“从前杀的,他连见都懒得见上一面,现如今,他倒像是有些动容了。”

陆行舟摇摇头,“心软,不见得。”

元彤儿沉默了好久,忽然长舒了一口气,道:“人至暮年,大抵是想透了一些事吧。”

她说着看向了岑欢,问道:“姐姐今后是什么打算?”

岑欢微滞,下意识的就拂住了小腹。

元彤儿还在疑惑,阮红烛便凑上了前,惊喜道:“你不会是……”

岑欢面上一红,轻言道:“还未稳,没打算说。”

元彤儿这才明白过来,连忙起身跑了过去,手也不自觉的抚上了岑欢的肚子。

“是四哥的?”

岑欢点点头。忽想到了什么,又接了句:“他还不知。”

元彤儿差点蹦了起来,强压着兴奋道:“这也……太惊喜了吧?!你们……什么时候啊?”

陆行舟不禁拍了她一下,道:“你问什么时候干嘛?再说了,什么什么时候?你个姑娘家问的有点多!”

元彤儿原本没这个意思,突然被他这么一问,倒像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一时尴尬,众人便都笑了起来。

元彤儿解释不清便也不解释了,喊着芦花去私库里取些什么金锁玉环,凡是可以送给小宝宝的东西都要拿过来。

岑欢忙拦着,说还早。

元彤儿却等不及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期盼着过年、也盼着新生命的降生。

茶喝了一轮,元芜来了,满目的疲色在见到岑欢的那刻瞬间清的干净。

他来接岑欢,见人多热闹,也不免留下喝了些。

雪落的不算大,安安静静的,很美好。

嬉笑间,一阵急切的脚踩雪地的吱呀声忽的传来。

曲白鱼一身风雪而来,走到海棠树前却没有再进一步。

天光雪影,衬得他的衣袂泛起了淡淡的清冷的光。他脊背挺直,像一棵傲骨铮铮的树。

陆行舟打趣道:“怎么?又吃醋了?”

曲白鱼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元彤儿,琉璃凤目清冷睿智,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缱绻爱意。

不知道是怎么了,元彤儿只觉得心好像被什么提了起来。

再看到曲白鱼身后走出的尺郭后,她突然就明白。

“你是她吗?”

曲白鱼问道。

他好像并没有太多的耐心去说自己想要问的问题,好像多说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了耐心。

在场之人无不面面相觑,除了岑欢与瑞安公主府的人,他们在看到尺郭之后也都相继明白了曲白鱼的意思。

阮红烛忙道:“尺郭,你又胡放什么屁了?!”

尺郭狞笑一声,却并不搭理他们。

在他被元彤儿挑了脚筋的那一刻起,他与他们便再没有什么情谊。

看着一直看着自己的元彤儿,曲白鱼捏了捏掌心,咬牙道:“回答我,你是吗?”

元彤儿张了张嘴,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她摇了摇头。

雪像是停了,她清晰的看到如画中人的曲白鱼、颤动的眼眸中忽而落满了尘。

她知道那是失望,失望她不是她。

“……不是、我不是。”

元彤儿的声音突的不受了控制,清冷出尘中又带了一丝的快意悠扬,仿佛这句话说出来,她便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