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艰难了，如果有，那就是明天。
面对鲍姑进入疫区的请求，林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开玩笑，由于自己对医学的了解知之甚少，这么多年就培养出了鲍姑这么一个有医学天分的学生，整个清河的卫生体系基本上都是由鲍姑一砖一瓦的搭建起来的，甚至于说得更明白一点，从原来的清河到现在的联盟，卫生体系就是建立在鲍姑身上的。
尤其是在前线值守的其他几国的御医表示对此等闻所未闻的瘟疫毫无办法的时候，鲍姑基本上就成为了林海最后的希望，他是绝对不会容忍鲍姑去冒险的。
“校长，您不应该拒绝我的。”
虽然看着满脸憔悴的林海很不忍心，但鲍姑依旧在为林海把完脉之后如此说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和你的学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你真要有空和我争论，不如抓紧时间把解药研究出来。”
林海没好气的说道。
现场只有林海、夏君傲和鲍姑三人，林海倒也不担心此刻说漏了什么影响了士气。
“可是校长，您记得么？还是您告诉我的，研究任何一种瘟疫的解药都需要漫长的时间，终我一生，若是能研究出来一种瘟疫的解药，那我都是远超先贤的存在了。而我们现在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我们能等，前线的将士们也等不了。”
鲍姑站在下首认真的说道，如此的神情似乎让林海想起了什么，他隐约记得在前世，那一场横扫整个地球的疫情中，隔离在家的他也从电视上看到了这样的神情，那时，这样的神情就出现在了那些支援疫区的医护人员的脸上。
这让林海有些动容，他不由得问道：
“难道让你进去，你就能找到办法了？”
“校长，十天前您就下令隔绝了前线和后方的全部联系，我们对前线，对疫病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前线军医的描述。事实上到今天我都没有见到过哪怕一个病人，只是根据他们描述的症状在后方配药，然后用投石机扔到前线去。这是不对的，我们会错过很多机会。”
“那你也应该知道，这样也让你错过了很多送死的机会！”
面对鲍姑这样优秀而尽责的学生，林海始终不愿意发火，但鲍姑的坚持已经让他有点火大。
“校长，您的防疫政策很有效，至少我们在前线仍旧有相当多没有被感染的士兵。但您也应该知道，暗渊的军队仍旧在往我们的阵地上发射细菌弹，导致被感染的人数一直在上升。
您曾经告诉过我一个原理，瘟疫的致死率和传染性不可能都很高。经过我们十天的观察，我们已经断定，已经开始传播的疫病都是高传染性而低致死率的，这也就意味着可能再过十天，前线的将士都将会被感染。”
“你也说了是低致死率，那你还有时间。”
“校长，这次是十种瘟疫同时爆发。最开始我也不理解暗渊为什么要这样做，毕竟一两种瘟疫就足够摧毁我们了，太多种瘟疫同时出现其实并不利于瘟疫的传播，他们太容易让人死亡了。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暗渊是担心高传染性带来的低致死率让我们逃过一劫，于是同时向我们投掷了十种致病菌，所以哪怕每一种疫病都是高传染性低致死率的，但十种叠加起来，他们自身的病症和带来的并发症就足以杀死每一个人，只不过要稍稍延后一点罢了。”
一直在旁边认真听着这对师徒对话的夏君傲闻言直接站了起来，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声音的颤抖：“鲍姑大师，您的意思是说，现在感染了疫病的人都会死？哪怕他们看起来症状并没有那么严重？”
“是的，夏君傲陛下。”
夏君傲的身形晃了晃，然后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
没办法，哪怕是他，一个做惯了皇帝，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也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哑口无言。
暗渊啊，好毒的心。
不要说现在大凉帝国一半多的常备军都填在了前线，光是燕国公龙丘，就已经是他无法舍弃的了，更何况前线军医今早传来了消息，虽然执行了严格的防疫政策，但燕国公龙丘身上也已经出现了症状--现在还不严重，但军医依旧束手无策。
要知道为了稳定军心，哪怕军医以死要挟，但龙丘仍旧每天都在视察阵地，尤其是伤病员的隔离区，就是要让士兵们知道他们没有被放弃，联盟的高级军官依旧和他们在一起 。
“这个消息还有多少人知道？”
林海郑重的问道。
“这是在后方的整个医疗团队共同得出的结论，我、孙师傅、前来支援的御医以及在地方上征召的医生都知道这个消息。”
说完，鲍姑顿了顿，继续说道：
“校长，您知道的，这样的消息瞒不住，也不能瞒，否则我们的军队会在某一个瞬间直接崩溃的。”
“行了。”
林海有气无力的挥了挥手，道：
“我知道你为什么闹着要进去了，你不仅仅是想进去治病吧？你是想给他们希望，避免目前还健康的士兵直接兵变？”
“校长，我虽然对领兵打仗一窍不通，但我觉得若是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而联盟高层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话，要兵变恐怕不只是在前线的军队。”
“可笑，现在兵变隐患最大的那群人，在一个月前还信誓旦旦给我说，他们不会惧怕疫病，他们视死如归！”
“校长，勇气和恐惧并不对立，他们也只是普通人罢了。”
“行了，你先休息一下，让他们进来议事吧。”
当晚，一场紧急的高层会议之后，林海通过电报联系上了尚在生病的龙丘和韩擒虎...
“咳咳咳...燕国公，林海陛下已经把情况给我们说得很清楚了，但元首们似乎也没有...可咳咳...没有什么好办法。”
韩擒虎一边尽力压制自己咳嗽的欲望一边说道。
“韩将军，你也是带老了兵的人，军中出现瘟疫该如何处理你又不是不知道。”
龙丘一边大喘气一边说道，他的病情发展得很快，现在已经隐约有点呼吸困难的症状了，若是按照从其他生病的士兵身上得到的经验，最多三天，龙丘就会因呼吸困难而无法剧烈运动，然后再过两天...
“哈哈哈，咳咳咳，燕国公说笑了，按照军中条例，染上疫病的军士就应该当场处死，然后撒上石灰深埋，咳咳咳...不要说我们有没有办法处死几十万人，就说你我，你觉得是你来砍掉我的头合适还是我来处决你合适？我们两个可都染病了。”
龙丘见现场也没有外人，也不绷着，赶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要知道哪怕他生病了，他在士兵面前也一定会装出非常强壮的样子，不仅不能咳嗽，还要强行穿着他那一身御赐的盔甲四处巡视...
“想不到韩将军还是个幽默的人，难得啊，当初这么就没有发现你如此的有趣？”
“咳咳...有趣?那当初你肯定是发现不了的，毕竟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中部战场，太子让我领军与你对阵...\"
“哦哦...咳咳...，我记得那一次，你给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龙丘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居然难得的憋出了一个笑容。
“哦？我打仗的那点本事还能被严国忠看上眼？”
“哦...那是不可能的，咳咳...我就是记得你跑路非常快，我的包围圈还没合拢，抬头一看，你已经撤到十里之外了，我后来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我明明都围住你了啊。”
“哈哈哈哈哈，燕国公为当世名将，居然也有你不明白的啊。”
“都要死了，赶紧说说，咳咳，要不然老头子我死都有遗憾。”
“因为你就没有围住我啊，我就不在包围圈里。不是我一瞬间跑出了十里，而是我一直都在十里开外。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韩擒虎得意的笑声被咳嗽打断，让他很是憋闷，这可是好不容易得来的，能向曾经的敌人，公认的当世名将显摆的机会啊。
“啊？你...”
“是吧，你现在想明白了吧。还没开战我就知道打不过你，所以在前面的只不过是一个替身，穿着我的盔甲，打着我的大旗罢了，我至始至终都在后面。咳咳咳咳...事实上这样的替身我准备了三个，哪怕被你看穿了，你派铁甲骑兵来追杀我，也只会追杀到另一个替身而已...”
“韩将军你还真是...咳咳咳...谨慎...”
“罢了，就是胆小而已。只可惜现在胆大胆小都没有关系了，虽然我还是有个替身...咳咳...就是常年跟着我的那个卫兵...但他已经染病，先我一步去了...看起来替身之法，能骗过你，却骗不过阎王爷...”
“清河皇帝的义兄孙得友和徒弟鲍姑，明天就会带着医疗队过来...”
“燕国公啊，若是他们真的有办法，他们早就把你我，尤其是你，给接出去治病了...咳咳咳...他们不仅仅对这个病症毫无办法，甚至很担心我们出去传染给其他人。”
韩擒虎倒是看得很清楚，但前线的高级军官又有几个人猜不到呢？到现在仍旧不说，无非也就是心中的那份忠诚仍旧放不下罢了。
“那韩将军如何打算？”
龙丘稍稍朝后做了坐，看起来似乎是自己有些体力不济，但韩擒虎还是敏锐的观察到，龙丘只是不过是让自己离他的佩刀更近了一点罢了。
“燕国公，还请放心，韩某逃了一辈子，这次不准备逃了...咳咳咳...当然，我也逃不掉...若逃掉之后能捡回一条命，我都不知道我会不会坚持住...”
“那？”
龙丘并没有选择远离他的武器，就像他在电报中对夏君傲说的那样：“老臣一定能维持住前线，老臣也一定不会让帝国蒙羞。”
“再坚持两天，让医疗团队收集完他们想要的数据吧，然后...咳咳咳...不知道燕国公到时候是否还能提得动刀？”
“你不要小看老夫，为国征战，老夫刀不离手！”
“那就行，那就请燕国公和我共同署名，与另外三个方向的前线指挥官商议，两日后，我们进攻！”
“进攻？”
看到前线提交的计划，林海在电报室里来回踱步，然后直接将请求进攻的电文撕的粉碎。
“他们是疯了么？一个个的病得不成样子了，还想着要进攻？就他们这样，还能打的过谁？机器人就是站在那里不动让他们打，他们也拎不动刀了吧！”
面对愤怒至极的林海，谁都知道劝不过，不过还好成国荣早有准备...
“林大哥。”
电报室里噤若寒蝉的几名电报员总算迎来了救星，电报室的大门被推开，石珍儿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后方督促后勤？我不是说了不让你过来么？”
林海依旧是责怪的语气，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林海语气中的愤怒已经消散了大半。
“林大哥，若你这里都不安全了，你说我在后方又能躲多久呢？”
林海正要说话，石珍儿却拉着他的手坐下，继续道：
“我知道你并不是在生将士们的气。事实上到了这个地步，将士们还能想着用最后的力量发起进攻...这不是他们做得不好，是做得太好，是联盟，是我们欠他们的...你只是在生自己的气罢了。”
林海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珍儿，你是知道的，鲍姑一直在研究各种疫病和药物...我们在清河虽然建立了特有的卫生体系，但在这方面的投入实在是不足，连年的战争吞噬了太多的财富与血肉...医学的研究又太过于耗时...鲍姑的急救方法在战场上救了不少人，当时我们还沾沾自喜，现在看来，是我们的目光短浅了。”
林海顿了顿，继续说道：“其实是我的目光短浅了啊。这么多年来，全大陆都没有疫病发生，让我丧失了警惕，便强压着鲍姑把仅有的预算和精力都放在了医疗卫生的其他方面...我们对于疫病的投入实在是太少了。”
林海一边说，石珍儿一边回应，作为整个清河建立的亲历者，石珍儿在此时说什么都行，却苦了那几个电报员...自己好像听到了很多了不得的信息，可皇帝陛下没有让自己离开...擅自离开是抗旨，知道太多了要被灭口...这群大人物能不能换个地方聊机密啊。
突然响起的电报机拯救了这些手足无措只敢背对两人坐着发抖的电报员...电文很快被译出：“陛下，是信约突陛下的电报，还请您御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