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心心音如擂鼓，想说、又怯懦；不说，又怕会错失了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气。
“说话，你怎么了？”男人再问，转过身子正面对着她。
这条小径不长，再走一段就要到河堤岸边了，四周只有风吹过桑叶的沙沙声，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她想，应该把握住。虽然这种事由女人先开口，确实有些不知羞耻、有违女儿家的矜持，但她却不想留下遗憾……
修长五指在她迷离的眼前挥挥。“寒姑娘，你究竟……”
她忽然抓住他的手，是渴望已久的温度，这一抓，就未再放开。
栾逢春心中一跳，看着那握在他铜色肌肤上的白皙小手，然后再看向那被红潮淹没的秀容。
他没动，任由她扣着，却觉得掌心温度剧增。暗暗深呼气，眼神中除了错愕，还有不解。
“栾爷，我……我想说……”
寒月心紧张到语无伦次，吞下口中津液，有些小慌乱，接着……却泄气般的垂下睫眸。
突然间，她一惊，松开他的大手，仿佛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举动。
“别急，慢慢说！”栾逢春已经恢复了沉稳。
寒月心盯着他的胸前一会儿，重拾勇气，神色坚定的在颈上扯出一根细链，连带也将系在下面的玉环一并拿出。
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就把双环解下，将其中一个赠予他，当做定情信物……定情信物……
她双手压住玉佩，巧妙一掰、一旋，将套在一起的玉环分成两个，然后将一个递到男人面前。那虔诚的模样，还有略颤的小手，无一不让人印象深刻。
“这个……请栾爷收下，好不好？”
栾逢春接过那玉环，指腹在玉面上慢慢摩挲。这玉质地真好，触手生温，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但……“为何给我？”
寒月心深吸一口气，双颊红的发紫，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栾爷，这块玉是我娘亲给的，我戴在身上十年了，它……很特别，叫做‘双心环’，两个玉环套在一起，意喻意不离不弃，娘告诉我，要是遇上钟意的人，便把一半的玉给了对方，当做……当做定情信物……”
她把双手攥成拳，鼓足勇气抬头看他，迫切想得到他的回应l
“我想把它，送给你。”
见他神色凝重，她狠狠咬了自己嘴唇一下，忙道：“栾爷不用做什么，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只要……收下它就好，我也不是……我……”
因为太紧张了，又害羞又窘迫，一时间有些词不达意，见他迟迟没有动静，她急的双眼湿润，逼自己冷静下来，组织好语言才再度开口。
“爷说，自己性格无趣、沉闷，不如弟弟讨喜，但我恰好偏喜欢这般性情的人，而且栾爷待人极好，对薛姑娘，对惜萝、惜蓉，甚至是泛泛之交的我，我能看出来，你是个极重情分的人，只要与你有所牵扯，让你放在了心上，无论是谁，都会毫不保留的倾力帮助，我喜欢这样的人，也很喜欢……这样的你，所以这玉环……请、请留下……”
表达完自己的心思，激荡不已的心终是趋于平静，她抬眼朝他又是一笑，柔美得不可方物。
栾逢春仿佛被点了穴，瞧着姑娘家红扑扑的小脸蛋儿，眸中热情似火，红唇似不自觉轻启，正含羞带怯的盯着他。
活了快二十五年，能让他惊愕到完全无法响应的事从未发生过，但却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震得他脑袋像被大石撞过，让他无从反应，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
“这……是在跟我求亲吗？”
他听到自己这样问，那声音听起来似真似幻、似近似远，心里不由得一惊，让迷茫的感官终于慢慢回笼。
寒月心同样错愕，说实话，在递出玉佩时，她完全没想到求亲的事。
她心里清楚，其实赠他玉佩无关求亲，而是单纯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他经历了抛弃，失去至亲，又追了这么远，诚心诚意挽回薛姑娘，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心疼他，只是想让他知道，他很好，不是没人要，这世界上还有人愿意喜欢他，为他倾心。
“我没有，不是……”她突然穷词，如果极力否认，那又为什么要赠予人家定情的玉佩呢？所以，她也是渴望的吧，既已表明立场，何不破釜沉舟，大大方方承认，所以话风一转，“倘若是呢？栾爷意下如何？”
栾逢春面庞一凛，眼中掠过无数情绪，错愕、震惊、迷惘、疑惑、猜疑……最后全都转化为——苦恼。
他感到苦恼，非常苦恼，并且没有掩饰，她这样直白的表述太突然了，让他措手不及，因此不知要如何回应。
寒月心察觉到了，自己给他带来了苦恼，她让他烦心了。
脸颊好似被火辣辣的扇了一巴掌，比那天嫡母打得还疼，浑身瞬间僵硬，被隐藏起来的软弱席卷而来，要将她整个人淹没，但不行，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软弱。
她咬牙，拼命忍住泪。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终于出声，哑然道……
“多谢寒姑娘错爱，但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好，那天在普照庵外休息，我跟你说的故事只是其中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被我刻意隐藏了，若全部说于你知晓，你就不会觉得我好了，甚至……甚至还会觉得我罪大恶极，因为我弟弟逢宇的死，与我有很大的关系。”
她一愣，见他嘴角微勾，苦恼之色仍缠绕在眼底。心房刺疼难忍，却无法挪开目光。
“你说我对身边每一个人都好，其实不是的……茹凝是我从小定下婚约的妻子，她六岁被带回来，那样娇美可爱，像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没有人可以不喜欢她，我也不例外，因此，早就认定她是我的人……”语气继而转为悲愤，“所以你能想象到吗？当我得知她喜爱的、想托付一生的、相亲相爱到老的人不是我，而是逢宇时，我有多愤怒吗？”
她张口结舌，却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