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启明下意识躲开路西法炽热的眼神，感觉灵魂都震荡了一下。
路西法在这一刻仿佛真的变成了恶鬼，随意贩卖灵魂的恶鬼。
他究竟在和什么鬼东西在这里谈交易？
“代价？无非就是死么。”金启明拿出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耸肩，“你也看到老子刚才的决心了，再逼我分分钟咬舌自尽。”
“我单身汉一个，无牵无挂一身轻，死就死了，没准死后还能给立个雕像啥的。但你知道，只要我死了，你也就玩完了。”
“或许吧。”路西法微笑，“或许你可以为了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坚持的正义选择去死，但你忍心因为一个错误的选择让外面的小银毛被我杀掉么？”
“况且，以后像这样的机会我还有很多很多，到时候我可真就用屠杀满城的卑劣手段逼你束手就擒了。”
“最关键的是，难道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过我还有7块灵魂碎片么？纵使现在的我已经苏醒，那7块碎片再没替代我苏醒的可能。但是呢，一旦现在的我死了，只要任意两块碎片聚合，我依旧会重临世界。而你，就相当于白玩了。”
“别想了小鬼头，死亡这种事，威胁不了我的。”路西法无所谓地摆手。
“少扯。”金启明不理会，“就算我不咬舌自尽，公会照样会给我拷在死刑架上，你现在应该很慌吧？”
“所以呢？所以你是想和那些要把你杀掉的人站在同一个阵营么？”路西法笑着，“我才是拯救你的那个啊，蠢蛋！”
“再蠢我也没蠢到要相信一个魔鬼的话。”
“人往往比魔鬼更可怕，不是么？”路西法一脸男朋友吓唬小女友的邪恶样，用力拍打金启明肩膀，“放心吧，那群家伙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搞不好还会主动让你吸收灵魂碎片呢，想必借口多半是‘你要做个英雄，你要把那些灵魂碎片全部吸收掉，这样才能杀死傲慢之王，你要像个英雄一样迎接盛大的死亡。’之类的话。”
“那群家伙从来都是这样，最喜欢用自诩的正义审判他人，把自己合理化成大义凛然的刽子手，虚伪得让人想笑。”
金启明无动于衷。
大脑却在飞速运转，他在想办法。
路西法说的确实让他无法反驳，答应他好像没什么不好的，把这一次蒙混过关，成功救下死鱼眼一命，他也用不着头铁地去死了，只要到时候不给路西法吸就完事了嘛！
可不知怎么的，好像答应路西法之后，拨动他命运的那根弦就会被路西法抓住似的，虽说他也没多看重命运这种虚无的东西，但就是不喜欢命运被人掌控的感觉。
更不想看见路西法得逞后那张小人得意的脸。
但目前来看拒绝是没戏了，这家伙至少还有一万种胁迫他的手段，所以得想办法对自己更有利一点，或者捞点好处什么的，要不然总感觉亏大了。
“这样吧，再免费送你个福利。”路西法就像洞穿了金启明的心思一样，从金启明身后环抱住他，抬起他的胳膊转身，指尖在铜柱间游走。
部分铜柱上分别钉着黄金钟、黄金灯盏、黄金兽头、黄金面具等各式各样的黄金摆具，折射出耀眼的金芒。
“靠！你在干什么？”金启明好像被人占了大便宜一样跳开，一脸叔叔不约的表情，“老子可是钢铁直男，真的不搞基的！”
“扫兴。”路西法无所谓地摆手，“看见钉在圣柱上的摆具了么？那些都是由我手下败将的术式刻印而成的灵具，能被我收集到这里的自然都是顶尖的。只要你帮我吸收一枚灵魂碎片，我就再免费送你一个，任你挑选，怎么样？”
“不，我今天高兴，现在就送。”路西法最后的指向落在最近的铜柱上，上面钉着一张黄金面具，面目凶残暴戾，就像愤怒的恶鬼。
但它偏偏又有着一种怪异的艺术美感，那是剽悍之美、凶猛之美、狰狞之美……仿佛魔鬼化身的工匠用来自神秘世界的物质巧琢而成。
路西法五指曲张，黄金面具隔空落入他的手中，在他扣在脸上的瞬间，一抹金色流光沿着面具边缘逸散。
流光散去，面具就像长在了脸上，完全看不出那是配戴上去的。
“它的前主人喜欢称呼它‘傩戏面具’，它有七种形态。”路西法在面具前几次轻扯，随着一缕又一缕的金光散发，面具在原有的基础上分别变幻出不同的形态，就像川剧中的变脸绝活一样。
金启明突然想起酒叔说的，人类欲望之中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源于傲慢、愤怒、贪婪、恐惧、悲伤、嫉妒和愧疚这七大分支。
而七种负面情绪实质化出来的面具形态总能看到一些生物的影子，分别对应着不死鸟、雄狮、眼镜蛇、蝙蝠、猫头鹰、蝎子和刺猬。
所以……
“七种形态分别代表着七种不同的负面情绪，启用哪面面具，就可以获得对应的负面情绪带给你的力量。”路西法说，“这股力量不仅可以对敌人的灵魂造成真实伤害，还可以给敌人的精神层面造成无法想象的负面影响。”
“要不要试一下？”路西法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面具最后定格，最初的凶悍之感褪去，蔓延出层层叠叠的金色利刺，仿佛由几百个金属碎片组成，那些尖锐的刺似乎在刻意将他与这个世界隔绝。
还没等金启明拒绝，路西法便一拳打在他的小腹上。
噗呲！
金启明吐出一口酸水，腰身弯成了U字型。可他并没有愤怒，一点骂娘的冲动都没有，反而莫名地自责起来。
妈的，我在干什么？我居然对一个可爱的小朋友有这么大恶意？
金启明，你真不要脸！你真该死！
紧接着，让他忏悔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我为什么要熬夜？为什么要刷小姐姐视频乐此不疲到天亮？为什么打游戏说再打最后一把之后，还有无数个最后一把？
天呐！我为什么要让大好时光虚度，沉浸在饱暖思人欲的快乐里不能自拔？
金启明说不清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好像是进入了贤者时间，只有如同海涛一般的愧疚之意席卷他的心房，把身体和灵魂从头到脚地掏空。
有毒！
这一拳，绝对有毒！
不知过了多久，金启明终于从自我忏悔的地狱中爬了出来，快乐逐渐回归，熬夜好爽、小姐姐真美、游戏真好玩，还有……
“妈的，你对我做了什么？”金启明一脸见鬼的表情。
“我都说了，面具效果啦！”路西法咯咯笑，拿下面具递给金启明，“怎么样，好不好玩，想不想要？只要你同意，它现在就是你的。”
“要要要个屁！给人用这么坑人的玩意儿可是要断子……”金启明猛地顿住了，这要是以后真用上了，不是自个诅咒自个么？
“你还真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呢。不过没关系了。”路西法似是遗憾地摇头，向前走了两步。
停下，转身。
和金启明拉开大概两个手臂的距离。
至始至终，链接在他们彼此心口间的黑色铁链都保持绷直状态，好像能够自动收缩一般，随着二者之间的距离自由变化。
而那道黄金符咒，则一直挂在铁链中心轴的位置。
路西法向金启明挑起食指，金启明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来，他无法挣扎，身体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
路西法再次挑动手指，金启明的手掌随之竖直向上，摊放开来，掌心完美地贴合在黄金符咒上。
紧接着，路西法也迎过手掌。
隔着黄金符咒，两人掌心合十。
刹那间，一股雄浑的力量自符咒中心震荡开来，好似按下了地震的开关。
无形的能量波动映射成金色的波浪，如海潮一般席卷整个大殿。
就在被那股力量贯穿的一刻，金启明清晰地、深刻地感觉到灵魂在分崩离析，破裂成无数碎片，然后又被一团朦胧的、犹如宿命一样的鬼东西缠绕住了。
那些彼此纠缠的灵魂碎片似乎链接了他的过去与现在，又向无限的未来延伸。但他们似乎迷失在了化作绞肉机的风暴里，被无情地撕扯和搅动着。
然后，在某一时刻，又犹如电影倒放一般，飞速地还原，破镜重圆。
紧接着，那股被宿命齿轮绞割的感觉消失了，被接踵而至的，浑身通畅的感觉所替代。
仿佛经历了一场由内到外的洗礼。
“你对我做了什么？”金启明大叫。
“升级了我们的契约。”路西法收回手，谜一样的笑着，“从现在起，我们刚才约定的一切就生效了。”
“呐？？？”金启明心里当场一个卧槽，“你明明能强迫我，还说那些废话干啥？”
“我说了，我只是不想把我们的关系搞得那么糟糕。”路西法扯下金启明脖子上的朗基努斯，一步步踏上台阶，向着王座走去，“最重要的是，我感受到了你蠢蠢欲动的心，你的内心已经给出了确信的答案。否则，就算我强迫你也没有用呀。”
路西法停在王座前，如盛气凌人的神王般转身，赤红的眸子倏然沸腾。
一抹红芒同时从他的掌心乍现，原本两寸长的朗基努斯幻化为最初的形态，被他牢牢攥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毁灭天地的力量。
“小鬼头，就用这杆朗基努斯，勇敢地刺破挡在你身前的所有敌人吧！然后，把灵魂碎片呈献到我面前。”
路西法举枪，抛掷。
圣枪几乎化成一道红色的闪光，响着破风的嘶鸣声，贯穿了金启明的胸膛。
刹那间，一切都消失了。
恍若一场幻梦。
金启明猛地睁开眼，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他回到了现实世界。
视线里充斥着肆虐的大火和翻滚的浓烟。
谷少昂单膝跪在他面前，脸上爆满青筋，火光打在脸上，就像顶着带火的梁柱拼命地守护住胸膛下的老太太一样，一脸的贞烈。
一切都没有变。
金启明和路西法在精神世界里至少共处了十几分钟，而外界一直处在他意识彻底消失的那一刻。
也就是说，精神世界和外界世界的时间没有关联。
路西法从身体里消失了，他完全恢复了身体的掌控权，心脏的刺痛感没有了，反而元气满满。
压在谷少昂身上的重力也在那一瞬间消失，他拄刀想要站起来，但已然撑不起太过疲惫的身躯。
轰地一声！
一道炽烈的火光从浓烟中喷涌出来，大概是什么烧毁的大型物件倾倒在了地上。
大火越烧越旺。
“亲娘嘞！”
金启明原地跳起来，一把扛起谷少昂，拔腿就要跑。
猛然意识到身后被路西法一击膝撞干翻在地的韩队长，然后转身往回跑，想要给韩队长也扛起来。
“不用小兄弟，老哥自己能走。”韩队长倔强地站起来，一边说话，一边吐血。
金启明心想老哥真刚。
“放……放我下来……有、有……”谷少昂有气无力地拍打金启明肩膀，“有......”
“有有有病吧你！你就老实地……”金启明骂骂咧咧地转身。
然后愣了。
熊熊火光之中，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
双臂正在狂暴地鼓胀，就像有什么怪异的畸形种要从两只胳膊里挣脱出来，一张骷髅面具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露出近乎凶悍的狞恶。
是面具污秽！
砰砰砰！
闪着火光的子弹接连射出，打在面具污秽的身上，但无济于事。
“走！”韩队长一边换新弹夹一边大吼，“带他走！”
往哪走？
老哥你不要学灵术师那种不要命的大冤种精神好不好？
再说面具污秽就堵在门口根本走不了啊老哥！
金启明一把拉住韩队长，一本正经地说：“韩队长，听过一句话么？”
“？？？”
“如果面前没有路，那就开辟出一条路；谁要是挡了这条路，那就送它去黄泉路！”
谁特么说的？周树人么？
韩队长都特么要疯了，中二少年果然至死都是中二少年。
“现在，它挡了我的路，我就要送它去黄泉路。”金启明垂下右臂，在心中真诚呼唤朗基努斯的名字，想象将他握在掌心时的霸悍力量
一抹红芒倏然乍现。
红芒闪耀中，朗基努斯幻化为长达近两米的血红圣枪，这才属于它真正的模样，仿佛鲜血凝结而成，却又闪灼如虹，带着万钧之力的赫赫威严。
在金启明握住长枪的刹那，韩队长恍惚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君王般的压迫感，那杆枪好似带着一种不为人知的魔力，握住那杆枪的人会让人心生畏惧、不安，甚至崇拜。
面具污秽冲了进来，带着地动山摇的莽夫之势。
金启明扭转身形，掷出圣枪。
朗基努斯红芒倾泻，以破竹之势刺破滚滚浓烟，仿佛镭射。
它的尖端是两个分叉，一旦开始执行贯穿的目标时，分叉便螺旋重合，蕴含着毁灭万物的力量。
朗基努斯笔直地贯穿面具污秽的胸膛，灵核炸裂。
最后带着铿锵的声响，钉在对面的石墙上，又如红色流沙一般散去了。
面具污秽轰然起爆，无数蓝色灵子如萤火般涌入浓烟之中，它们快速聚合，几乎化成一缕流光，纷纷撞进金启明的身体。
“走！”
金启明抓紧肩膀上的谷少昂，头也不回地向前迈进。
好像熊熊大火都为了让出了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韩队长怔怔地看着少年的背影，忍不住发出感慨——
——开挂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