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和小龙把金启明安置在五金店的地下室后就离开了。
“好好配合，姐姐看好你哦。”
临走前，木槿热情地嘱咐了他一句。
“巧了，我也看好我自己。”金启明臭不要脸地回复，转而回过味来，“喂喂喂，问话就问话呗，绑我干啥啊？”
此刻。
金启明的四肢分别被手腕粗的缰绳牢牢捆住，缰绳一直延伸到身后看不见的黑暗里。
关键的是，缰绳上面挂满了类似于经幡的符咒，上面写着歪斜怪异的文字，散发着暗红色的奇异光辉。
这里并不是之前的地下室一层，而是更隐蔽的地下二层，空旷得能听到说话的回声，只有头顶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金启明顿时有一种要被献祭的感觉。
“靠！不就邀请领导吃个饭么，至于么你们们们们们……”
金启明悲愤咆哮，但空旷的地下室只有他鬼叫般的回音。
砰！
几分钟后，门开了。
浮见提着银色手提箱迈步而入，走在门缝透过来的一线光芒中，每一步走得都是那么从容和自信，眼神里透着绝对的冷静和肃穆，就像那天生的女王大驾光临一样。
走到金启明面前时，身后的那一线光芒正好渐渐收回。
门自动关上了。
但是，莫名地，金启明居然有一种要被捏脚和踩背的错觉。
只不过，这位高贵的技师明显不是他能叫得起的亚子。
“小姐姐，这这这是啥项目？”金启明惊叫，“太贵了我可没钱诶！”
“不仅不用花钱，顺利的话你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奖金。”
这话金启明听得莫名地心花怒放，但是看着浮见小姐姐冷冽的眼神，就好像在说：我有的是钱，你有命花么？
金启明的心瞬间就凉了。
妈蛋，该不会真要杀了他然后给他一笔抚恤金吧？
“大致情况你从酒叔那里已经了解了，我长话短说。”浮见直入主题，“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接受人间蒸发的刑罚；第二，加入公会成为一名灵术师，为公会效力。”
“都不铺垫一下子的么？”金启明愣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一向喜欢单刀直入。”
“那还用选么？”金启明噗呲地笑了，“傻子都会选择加入公会吧？”
“为什么？”
“怕死啊。”
“你要是真怕死，就不会义无反顾地返回火场救人出来。”
“……”
金启明的表情僵在脸上，砸吧砸吧嘴说：
“这么说吧，是我妈底子打得好，听我姥姥说，我妈挺着大肚子时还跪地上给人做心肺复苏呢，没多久我就出生了，这属于胎带来的天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把义无反顾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不多。”
“……”
金启明的脸又僵了一下，叹了口气说：“行吧，我不装了，摊牌了。但我得声明一下，我刚才没说谎，我要是不加入你们，我就得死，我不想死，我承认我是个庸俗的人。”
“不仅庸俗，还不要脸。因为我不单单是不想死，还不想平平无奇地去死。知道我名字吧，金启明，黎明前的天空最黑暗的时候最亮的那颗星，实不相瞒，我，想成为那颗星。”
金启明眸光闪亮，笑着说：
“所以，哪怕是死，我也想要万众瞩目。”
金启明说的是实话。
他从工厂出来时就已经准备要加入公会发光发热了，比起未来的“人类之光”这种拉风的称号，再继续纠结逃考小王子这种莫须有的称号好像就显得格局小了。
可以证明自己的方式有那么多，何必要追着一个最让他苦恼的那一个呢？
当有一天，他真的以英雄之名站在那群人的面前，过往的那些烂事和囧事，大概也就变成了一段英雄事迹中朗朗上口的佳话了。
“我欣赏你的真诚，”浮见说，“也欣赏你的态度。”
事实上，金启明只有也必须要加入公会这一个选项。
浮见之所以给出两个选项，是因为他想知道金启明作出选择的目的和态度。
公会逼他成为什么样的人，和他自己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意料之外也情理之中的，他选择了后者。
意料之外是源于金启明轻浮的表现，嬉皮笑脸的样子实在是不太像能说出那种有什么理想大抱负的人。
情理之中是因为，能够和傲慢之王成功达成契约的小家伙，定然不是一个只能被人推着向前走的小小齿轮。
他就应该是一台有着无限动能的发动机，驱动着命运这副巨大的齿轮改写历史。
“既然你选择加入公会，我就接着说加入公会后你要面临的两种结果。”浮见说。
“啥！还有？”
“常规来说，灵术师和污秽缔盟禁咒契约后，只要杀掉契约者，污秽也将死亡，但傲慢之王不同。”浮见说，“李根元前辈在封印傲慢之王的过程中，傲慢之王强行将剩余的灵魂撕成了七块碎片，散落世界。”
“也就是说，必须要在傲慢之王完全吸收灵魂碎片之后，再杀掉你，傲慢之王才能被真正杀死。所以你面临的结果是，第一，在吸收灵魂碎片的同时彻底掌控傲慢之王的力量，成为公会不可或缺的战力，为你万众瞩目的梦想继续活着。”
“第二，掌控傲慢之王宣告失败，你将随时面临迎接盛大且热烈的死亡的准备。”
金启明愣住了。
果然被路西法那个小魔鬼说中了，连台词都一毛一样！
不过，路西法说的是吸收成功后就杀死他，而浮见小姐姐说的是失败后才杀死他。
所以，关键的问题是，成功还是失败！
“那我要怎么掌控他的力量？”
“根据现有数据推断，你们之间的契约大概率是你强加给傲慢之王的，也就是说你们之间的契约束缚已经形成，但没有和平达成彼此的条件。所以你无法使用他的力量，他也无法随意占据你的身体。”
“变强是你唯一的出路，你要强大到有足够的筹码让他做出让步，强大到让傲慢之王认可你，并愿意无条件和你自由交互，达成和解。”浮见说，“这也是和污秽缔盟契约的最理想状态，相互制约又相互协调，并非把他当成敌人，而是化敌为友。”
完犊子了！
金启明在心中暴风哭泣。
他现在已经和路西法莫名其妙地升级了契约，彻底成为了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想要获得那个魔鬼的力量，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帮他吸收灵魂碎片，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吸上一枚，并且还是暂时的，而非永久的。
不过，倒是能算作暂时化敌为友了，那家伙还慷慨地送了他一面傩戏面具。
这样想来……路西法应该不会不讲信誉地突然冒出来，给他惹上一身骚，招来杀身之祸，再不济，还有所谓的契约束缚。
想到这，金启明终于平复了一点心情，点了点头，嘴角一咧：“成交。”
“很好。”浮见说，“此外，还有一个附加条件。”
“啥？”金启明有点崩溃了，“小姐姐你就不能一次性说完么？”
“你必须要无条件守住这个秘密。”浮见说，“一旦有关傲慢之王的消息走漏出去，必然会引来各方势力的注意，也会引来总公会的审判，整个京华分公会也会因此受到牵连，如果你敢说出去，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你。”
“哦，这个没问题。”金启明疯狂点头，心想你让我说我都不说呢，你当我傻么！
但转念间意识到：“等会儿……意思是说你们那个什么什么总公会不知道？”
“你可以理解为是京华公会的会长保住了你，或者说是给了你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把你交给总公会，你被判处‘人间蒸发’的概率会无限接近于100%。”
所以我还得感恩戴德一下子呗？
金启明在心里吐槽，甚至能想象到浮见一会儿就要以典型资本家的口吻说：你要学会感恩，你要为此奋斗不止，努力干活，哪怕为公会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多哇塞的一个姑娘啊，怎么就不学点好呢？
“你可以认为会长是出于某种私心。”浮见补充，意外的真诚，“但你也必须要承认一个事实，你本就与众不同，能天生看见污秽，还能在没有任何训练的情况下打出灵力拳，本就是万里挑一的存在。”
“你要知道，因为契约的束缚，使你在一定程度上更占据主导权，但傲慢之王那样强大的存在会随时在你精神不稳时侵入你。而你，却能凭借自身的力量压制住傲慢之王，这证明你有着异常强大的灵魂本源。”
“灵魂本源？”
“灵术师所驱使的力量都源自于灵魂。你可以理解为，你本就是一个灵魂强大的人，你很有天赋。”浮见说，“换句话来说，这件事有且只有你才能完成，这是一个残酷又满载荣耀的事实。”
“所以，这也算是一个疯狂的赌注，留下你，或许可以开辟出一个光明的未来；也可能因此迎来一个黑暗时代的降临。最终结果的导向，全在于你。”
金启明不得不感慨一句：
高！实在是高！
比那不要脸的pUA洗脑方式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先降低你的心理预期，再缓缓地将你捧至神坛，最后又把那个无敌大锅盖以极其巧妙的方式甩在你脸上，干好了，是你应该的，干不好，那就是你的错。
最高明的是，你明明能读懂到这层含义，却又莫名地很开心、很舒适，并开始不知不觉地思考起关于人生和命运这种宏大的命题，然后陷入终极的哲学圈套：我特么到底是谁？我特么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
尤其是这话经过这么俊的小姐姐一说，那又立马上升两个高度，简直无法反驳。
金启明为了不把自己绕进去，并且越陷越深直到无法自拔，选择了一个最明智的方式：闭嘴。
“顺便给你讲一下灵术师和污秽的历史吧。”浮见说，“知道污秽来自何处吗？”
“不是人类的负面情绪吗？”金启明一愣。
“可以这么认为。”浮见说，“但人类的所有负面情绪都源自于欲望未得到合理的满足。”
“欲望是人性的组成部分，是人类与生俱来的。它潜藏在人类的灵魂深处，深埋于潜意识之中，无时无刻不再操纵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牵扯到根深蒂固的劣根性，最终像蝴蝶效应般引发巨大的危机。”
“所以污秽也常常被称之为欲望恶魔，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一只这样的恶魔。只是有些人掌控了它，有些人被它而掌控，甚至奴役。”
“自然，只要人类存在，欲望便存在；欲望存在，污秽便存在。几千年间，污秽和灵术师的战争从未停止，污秽的强盛期往往都在人类社会大变革的时代，历史上大部分战争都有污秽和灵术师的影子参与其中。”
“当然，现代社会和过去时代有所不同，现代社会的精神焦虑更为多元化，这也是现代社会污秽异常富足的原因之一。”
“历史中，像古中夏的明教、夜行司，中世纪的圣殿骑士团，风靡于日岛的阴阳师，都是过去时代的灵术师团体，只是叫法各不相同，也没有相互关联，他们也很快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直到1840年，来自中夏的李根元前辈和英伦世代清除污秽的莱斯特家族相遇，正式组建公会，将全世界的灵术师聚合在一起，并逐渐引入了健全的培养机制，发展到如今，已经成为在全世界各地拥有67所分公会的庞大团体。”
“也就是说，在你没看到的角落，灵术师怀揣着信仰和守护人类的夙愿，一直和污秽秘密战斗着。”浮见看向金启明，“所以，成为灵术师，斩杀污秽，本身就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