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叔把烟踩灭，拿出酒壶，灌了一大口烈酒。
“老爸想贪心一把。”他说，“都要，成么？”
“贪心之人，可是要付出代价的。”王启明贴近酒叔耳边，仿佛毒蛇吐信。
“你说。”酒叔笃定地看向他，“只要不伤害无辜的人，老爸什么都愿意做。”
“忏悔吧！”
王启明转过身去，抬起双手，似是疯狂的异教徒那般兴奋地说道：“跪下来，向你的儿子忏悔，只要你足够真诚，我就会重新考虑再给你一种选择。”
“呜呜呜。”
被封口的木槿挣扎着发出呜咽声，额角的青筋暴跳而起。
这个世界上，没有老子给儿子下跪的道理。
可酒叔丝毫没有犹豫，甩开披风，跪了下去。
缓缓弯下腰，额头伏地。
“启明，错了就是错了，老爸敢作敢当。”酒叔一字一顿，“是老爸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弟弟。老爸就是自以为是的混蛋，总以为无所不能，事实上就是一个失败的废物，连自己的儿子和妻子都照料不好，却偏他妈做着守护世界的梦。”
“老爸没脸也不配求你的原谅，但老爸求你别做傻事，别用这种方式折磨自个，回头吧启明，老爸什么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回头，行么？”
“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酒叔最后略带哭腔的乞求，王启明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像个成功戏耍人类的恶鬼一样，笑得阴险、病态，又带着无穷的嘲弄之意。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比老子向儿子下跪忏悔更值得可笑的事情吗？
简直愚蠢的无可救药，愚蠢的让人觉得疯狂至极。
“瞧瞧，这还是当年那个志得意满的年轻人么？”审判官满意地瞪大眼睛，亮起骇人的腥红，“当年的你可是自信到以为隔着人体就能把我封印掉，现在却像一条败狗一样跪在我面前，这样的落差真是让人百感交集啊。”
“其实我应该叫你一声老朋友的，当年要不是因为你愚蠢的自信，我或许早就被你们千刀万剐的杀掉了。”审判官俯下身，嘲讽地看过去，“我的老朋友，二十几年了，你过得可好啊？”
这一刻。
酒叔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他知道，那不是王启明，绝对不是。
王启明是善良和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孩子，就算真的变成了恶鬼，也绝不会对他父亲说出这样的话。
但，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酒叔也不会让悲剧重演，除非审判官亲口承认。
“能让我和儿子见一面么？”酒叔缓缓站起来，立如山峦凝然不动，“哪怕说一句话就行。”
“那个爱哭鬼已经沉睡十几年了，不会再醒来了。”审判官走回破旧的沙发上坐下，“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吧，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愿意替你转达。”
“你他妈配么？”酒叔笑了，像是伏地而起的狮子那般盯着审判官，“所以，这么多年你霸占着我儿子的身体做尽了坏事对么？”
“其实我该谢谢那个爱哭鬼的，要不是他突破了狱门黑绳的封印，我是没机会夺得身体控制权的。”
审判官从身后掏出一串类似身份牌的挂件，丢到酒叔脚下：“得益于这具身体，让我有了大杀特杀的机会，147名灵术师的身份卡，仔细看看有没有你熟悉的伙伴呢？”
“他们走的都很……安详。”审判官刻意停顿了一下，表情愈发地愉悦，“最厉害的一个居然在我的悉心照料下撑过了七天，简直不可思议，求着我杀掉他时的眼神真是至今难忘啊。”
酒叔拾起脚边的身份卡，即使极力克制，但还是难忍颤栗。
大概从十年前开始，关于“幽灵杀手”的事件便频频上演，一个接一个的灵术师离奇失踪，几天后死状惨烈地出现在某地。
公会曾出动专门的应对小组去究查此事，但没有任何结果，就好像有一个诡秘的幽灵将灵术师们拖进了地狱，在遭遇无数恶鬼的蚕食后又被遗弃到人间。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这个已经“死”去的地狱审判官。
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将他们耍的团团转。
“当年没杀了你，真是灵术师史上最错误的决策啊。”酒叔抬起愤怒的眼眸。
“现在想杀我也没有机会了。”审判官嘲弄地笑了，“就凭你？一个沦落至此，就连本家公会都有所嫌弃的老术师，如今对付一只面具污秽都要叫上个帮手，只能在这座二线城市里才能找回些许存在感。”
“说实在的，看见你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我连想要报复你的欲望都提不起来了，还不如陪你玩一玩老子向儿子忏悔的戏码来的有意思。”
“是么？”酒叔不屑的笑了。
“那你可就太小瞧我这个大叔了。我来，可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
酒叔从装备包中掏出一个封闭的特质钢化玻璃容器，不知名的液体中悬浮着一颗形似心脏的晶体，散发着强烈的蓝色光芒。
在它的表面，蔓延着一条条犹如血管的纹路，仿佛将一颗不灭的星辰编织。它透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气息，蓝色的核心似乎流淌着无尽的精华能量，像是奇迹的源泉一般。
彭地一声！
酒叔敲碎容器，将晶体一口吞入。
那种感觉……就像吞进了一条裹着泔水的抹布。
霎时间，源于灵核的无穷能量如喷发的岩浆一般在酒叔体内炸裂开来，向着四肢百骸急速奔涌，几乎瞬间贯通全身，但奔涌并没有停止，继续向着更深处的灵魂冲击而去。
灵魂似乎燃烧了起来。
如生铁一般被锻造、被重塑，在炙热的流淌之中，堵塞的灵魂回路逐渐打通，沉淀和压制已久的力量如雷霆之怒般顷刻爆发。
滚滚灵力如开了闸的滔天洪水从酒叔的身体里倾泻而出。
在那份过于庞大的力量冲击下，酒叔身上的衣服都纷纷破裂，露出结实的肌肉。
灵力浪潮冲撞在审判官身上，就像被翻起的海浪迎面拍打，掀起他的头发和衣角。
审判官怔住了。
这股强悍的灵力波动已然突破了他原有的界限，向着高级术师的境界跨进。
倘若前一刻的老男人还是一只伏在地上的败狗，那么此刻，他就是一只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雄狮。
酒叔缓缓摊开左手。
崩坏消失了二十三年的灵魂刻印终于赋以重塑。
如狂野的音符一般烙印在掌心。
他咬破拇指，涂抹鲜血，随着手诀的翻动，灵魂刻印便泛起华丽的光辉。
灵魂解放——
——华丽的粗暴。
“知道么？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
酒叔缓缓抬头，盛怒的目光好像随时有惊雷炸响。
隐约间，有砰砰的震荡声从他的心脏发出。
仿佛被敲响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