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着陆文远被抬出去，所有人最后的忧虑都没了，毕竟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容不得陆文远不愿意了。
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卫将军马吉庆则是军中一直希望陆文远拥兵自立的代表，为此没少被训斥，没想到如今能在她这个好大侄子这看到希望。
刚刚得知计划的那天，乐得她一夜没睡着觉，也难为她一个武人藏着这消息。
要说不说这大侄子了解她，最后一个告诉她，若不是陆将军一直忧愁粮草的事，没注意到她，肯定早就露馅了。
还有一个例外，便是车骑将军张卫典。
少时读过书的她，阴差阳错参军之前还是个秀才，还是想着朝廷，她和陆文远一样，对皇帝心存希望，她的理智告诉她若是不反，所有人的下场都不会好到哪里去，但她自小受过的教育告诉她决不能做乱臣贼子。
所以她并没有参与这次起事，但也没想过去告发她们。
她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去剥夺别人活下去的选择和希望，而且这些人还是她的生死之交、同袍战友。
看着日暮西山的大夏王朝，张卫典无能为力，但在心底却又期望着有那么一个王朝的新生。
可以让百姓如书中所想的那样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可以是一个与现在完全不同的“大同”世界。
“各位，废话不多说，夏朝不仁，皇帝昏庸，奸臣肆虐，民生艰难，成败就在今夜，我要她宋靖翟（夏朝皇帝）的人头来祭奠这些年被她害死的同僚！”
陆卿之正身肃立，对着面前盯着她的各位沉声说道。
陆卿之的长姐陆云，陆家军的少将军伤重难以站立，坐在陆卿之身后，眼神复杂的看着挡在她身前的弟弟，现在才意识到她的弟弟真的是长大了。
“是！”
底下的将军们自然听过不少慷慨陈词，可这番话还是燃热了她们的血液，想起了长时间受压迫的憋屈、愤怒。
那些曾经因为朝廷、因为昏君、因为奸臣、因为世道死在她们前面的同僚、家人、百姓似乎就站在她们面前，跟着她们一起呐喊！
她们要那狗皇帝的命啊！
“卿之，你可要想清楚，这一去便不可回头啊，打着你母亲的名头自然可以召集军队，甚至集结民心，可是之后的反扑却要你来承受啊，要让你母亲做皇帝，那她一定得是被逼无奈才反的，才能得到民心，开国皇帝不能有这种“污点”的，你……”
武将们没多想，还没想到之后，就算隐隐感觉到不对，但也没说什么。
毕竟在她们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们总能护着陆卿之不受伤害。
可伤害不仅是割在身上才会疼，流言蜚语也是能逼死人的，承担攒托谋反之名的陆卿之，身为男子之身更容易遭受蒙昧世人的唾弃。
军师魏宪荣自小看着陆卿之长大，这番话可谓是苦口婆心，但其实不宜在这么多人前说。
可看着几近决绝、不留后路的陆卿之，几番欲言又止，没忍住还是开口道。
终于听明白的武将们，也开始欲言又止。
她们都是从微末时便跟着陆将军的，能识字的不多。
虽然她们没读过史书，却也知道男子在历史上总是被抹黑，尤其是和谋反沾边，说他们祸国殃民、妖言惑众都是轻的。
一想到那些词会被安在面前她们看着长大的少年郎身上，她们的心底就不是滋味，何以至于让他承受这么多啊，心中对陆文远也不由得有些不满。
“魏姨，不必多说，我从十年前我父亲进京为质，姐姐哥哥惨死就准备好了。”
打断了魏宪荣的话，陆卿之的耐心不多了，他知道她们是在关心他，可这些他早就在之前每天的日日夜夜就想的清清楚楚了。
仇恨在他胸膛里燃烧，这些年来从未停止。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要掀翻这个无可救药的世道。
“众将听令，随我一起取那些魑魅魍魉的狗头。”
此战出乎意料的顺利。
等陆文远清醒时，是在皇宫的一处主殿，望着金碧辉煌的房顶，陆文远良久无言，耳边传来声音。
“此战胜利后，将母亲从祖地带来的路上可还顺利，她怎么会还没有醒？”
陆云看着迟迟未醒的母亲，忍不住出声询问陆卿之。
“大姐放心，死不了，你又怎么知道她不是接受不了自己成为乱臣贼子的事实，不愿醒来呢？”
陆卿之注意到了陆文远颤动的睫毛，没有多看，便移开视线，状似随口却又意味深长的回复道。
陆云被噎住了一下，回头正好看见陆文远已经睁开了眼睛，担心母亲暴怒连忙将陆卿之拉到身后，护着说道：“母亲，你醒了，您这么久不醒，御医也看不出什么，真是吓死女儿了！”
“哎……”
陆云以为的怒骂没有听到，反而是迎来的是母亲的一声叹息，听得她头皮发麻，搞不懂陆文远的意思比怒骂斥责更让她心慌。
静默良久，大殿内无人说话，这时陆文远有些沙哑的声音传来：“何至于此啊？怎么就走到了今天？”
听到这话的陆卿之气急反笑，拿起旁边的参茶泼在了陆文远的脸上，陆云拦都没拦住：“之卿，你这是做什么？那是母亲！”
甩开陆云的手，看着仍在震惊的陆文远：“何至于此？！你说何至于此！再不反我们全家都要死光了！二姐三哥被奸臣害得惨死！五哥在战场上力竭而死！马婶的幼子被权贵推到湖里淹死！我身边的玩伴死的只剩两个！车骑将军的夫郎久病无医活活病死！
这护城河下累累的尸骨唤不醒你！战场上的将士哀嚎唤不醒你！百姓们的痛苦呻吟唤不醒你！这次醒了吗，你儿子的泼到你脸上的这个让你醒了吗？！”
深吸一口气，忽略了陆云的欲言又止，脸上甚至带着笑意继续说道：“我还告诉你我屠了皇室五百四十五人，一人不留，我亲自动手的。”
看着陆文远震惊的眼神，陆卿之笑出了声，回身对着依旧侧着身子，想护着他的陆云：“姐姐，我们先出去吧，让母亲在这清醒一会。”
“之卿，这……”话还未说完，已经被陆卿之推着轮椅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