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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建一路上想着那个同僚和她说的话,坐在府里给安排的住的地方,喝了口已经凉透了的茶。

“可是,我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别人都说她上战场不要命,可她年少时也是个怯懦的人。

她家是开糖铺的,年年战乱,百姓连吃都吃不饱,更遑论买糖吃了,家里生意不好,就只靠几个富家的老主顾度日。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逃也没地方逃,在家里长辈去世后,她跟姐姐哥哥一同从军想找条活路,还特地选的陆家军。

她大姐骁勇但上战场容易杀红眼,她二哥细致又满怀正义,帮着军医一起忙前忙后。两人都护着她、宠着她,她们都是极好的人。

可战场无眼,昨天还活得好好的人,今天就死了,她连个全尸都没见到,突然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从那天起,她就不再怯懦,活成了姐姐哥哥的样子,也不在乎在今天或者明天的战场上死去,死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越想死,越死不掉,还活到了今天。

当晚,她梦到了姐姐哥哥,醒来不记得自己昨夜梦到了什么,只记得自己笑着的唇角和擦不尽的干在脸上湿热的泪。

“我会制糖,甜菜或者甘蔗都可以。”贺建觉得她脑子里让她一直冲不要停的声音止住了,她不想打仗了,她想开个糖铺,像她的母父那样。

温玉辛看着这个和昨天满身是刺的模样全然不同,整个人竟平和宁静了许多,看起来没有了戾气和沉郁。

她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不过可以肯定得是这些变化是种好变化。

答应了下来:“城西有间糖铺,你是要去当掌柜还是…”糖的利润可比一般商品高得多,会制糖的人哪家不是捂的严严实实的,没想到军中也有这样的人才,就是看起来的经历不是一般的坎坷,是个有故事的人。

话还没说完,便被笑得格外柔和的女人打断:“我不能浪费了我这身手艺,等教会了她们制糖,我再当掌柜吧。”

糖,是种金贵东西,会制的人很少,而且每家的方子都不一样,与其天天担惊受怕守着自己秘方,不如当个人情送给将军和大人,她也不用为自己的后半辈子烦忧。

温玉辛听懂了她的意思,但她不准备按照贺建的想法办:“你若是这么说,便是要拿出制糖的方子,那可就不能按照之前商量的那么办了。”

“我们约定好,糖铺送你,以后晋州出去的糖的利润给你一成,你若不在了就给你的家人、你的后人。往后你贺家所有人,无论是谁看病吃药读书习武,均不收费,由皇子府承担。”

糖的分成她是仔细考虑过的,别看只有一成,这可是一州之地的产糖。普通人给分的太多,容易遭人眼红,就是家里可能都安宁不下来。

“多谢大人。”这比她想象的好上太多,她有点难以置信,到嘴边便只有这一句话。

要论起来,面前的女子比自己年纪还要大,她不该多嘴,可话到尽头还是想替没在这儿的陆卿之说上几句。

“不用多谢。你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我和你们将军都为你高兴,你们都是他手底下的兵,仗打完了,他也想让你们享享清福,莫要再那么劳累拼命。人这一辈子不过短短数十载,该是为自己活一回。”

“是,我知道将军心里念着我们,以后一定好好的。”贺建是知道自家将军的脾气的,硬的很,不会说软话。

他一个男子,在军营里,稍稍表现的软一点,可能就镇不住这群躁动的兵士。因此,他必须得像个顶天立地的女子,让人忽略他的性别,认同他的实力,听从他的号令。

大人可能不知道,昨日将军同她说的那几句话已经是难得地温和了。

“你的身体不是不能太劳累吗?我给你拨几个人,尽情使唤,先在城中给你盖个制糖作坊,器具你去找木匠铺子那边,好几个都挂着我们这边的招牌。要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或者陆恒。”

温玉辛知道这也不是一个人能干成的事,多给安排几个人,也省的手忙脚乱。

晚上,温玉辛洗去一身疲累,在床上抱着陆卿之,和他说今天的事。

“挺好的,我以前就注意到她,一直以为她不想活了呢?每次见到她我都会惊讶,她居然还活着。”陆卿之想起了之前在战场上的一瞥,每次看到贺建第一个冲出去,然后被抬着回来。

“可能是又有什么念想了吧。早些年那些年头,活下来的人都不容易。”温玉辛昏昏欲睡,打起精神和陆卿之交谈着。

“也许吧。其实她的军功早就够晋升了,可以她那个状态,根本不敢让她带人,也就慢慢压下来了,只能给她添俸禄,她的俸禄比她的百夫长还高。”陆卿之也是难得为一个普通兵士头疼,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

刚想要继续说,就看见温玉辛靠着他已经睡着了。

他看的出来,温玉辛是真的想让晋州变得更好,比他这个名义上晋州的主人还要上心。

她整日说,陆恒累的够呛,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陆卿之想摸摸她腮边白嫩的软肉,又怕吵醒她,只挥手将蜡烛熄灭,靠着温玉辛睡着了。

次日,风尘仆仆的杨瑾书终于赶了回来,关在屋子里和陆卿之谈了一会,出来的时候瘸着腿、青肿着脸去见陆恒去了。

在外面等的焦急的温玉辛,只分给了好友一个眼神,便赶忙进了房内,看清陆卿之没太动气才放松下来。

“怎么了?你怎么一脸…一脸难以言喻?”温玉辛凑近才发现陆卿之的表情有些奇怪,倒了一杯温水,让他歇歇,刚才骂人肯定骂累了。

陆卿之抬起头,嘴唇张张合合,最后都有点气笑了:“阿辛你这位好友,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人啊。”

这话弄的温玉辛更好奇了:“什么不走寻常路?”

陆卿之也淡定了下来,仿佛刚刚还有些不可思议的不是他:“杨瑾书说她不能杀了她母父,也知道只要她们活着就不会消停,为了以防以后她家里找麻烦,她和家里断了关系。”

仰头将杯子里的水饮尽,又说了一句:“她准备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