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太医‘咚’的一声跪了下去，“公主息怒，实在是沈大人流血太多，又在大火里吸入太多烟尘，伤了心肺，元气大损。眼下若能撑过明后两日，应当就能回转……”
他话没说完，李锦荣已怒道，“应当？什么应当？你们必须救活他！”
顺泰帝不悦地扫了她一眼。
柔妃连忙上前，轻声呵斥，“荣儿，不得胡闹！太医自有太医的道理，哪有人说救就一定能救下来的。沈大人这般，已是太医们尽了心了。休要乱说话。”
李锦荣跺脚，“母妃！沈默煜若是死了，我怎么办啊？他可是我……”
“还不住口！”顺泰帝忽而喝道，“你这伤还未好，不在宫里养着，到处乱跑什么？”
李锦荣顿时一瘪嘴，想哭却又不敢哭，巴巴地望着顺泰帝，“父皇，沈默煜不能死！他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啊！都怪那个莫奕寒，自己死偏还拉着五哥，他怎么还不去死啊……”
顺泰帝的脸更沉了。
柔妃示意旁边的宫人将李锦荣扶到一边，走到顺泰帝身边，刚要说话。
赵有德急急走来，行礼后，恭声道，“圣人，永福殿那边传话来，说世子爷不肯用药，对方太医一阵打骂，将方太医气走了。世子还说要见您。”
顺泰帝眉头一拧，“简直胡闹！”
李锦荣在旁边跳：“父皇，莫奕寒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害的五哥这般凶险不够，还到处生事！就该还将他关进牢里，何必让太医救治……”
“还不住口！”柔妃斥道，转而又对顺泰帝道：“圣人，世子素来任性，想要的东西不到手是绝不善罢甘休的，您不妨去瞧瞧吧？”
这话说得顺泰帝的眼神又阴郁了几分。
叮嘱了几句，抬脚走了。
柔妃目送顺泰帝离去，转身看见满脸是伤的李锦荣还在那愤愤不平，皱了皱眉，朝两边扫了眼，立时有宫人将她半扶半拽着带走了。
她掩了掩唇，自顾回宫，经过景阳门的时候，一个黄门上前，被贴身宫女带到她身侧，小心行礼，低声道：“娘娘，您吩咐的，都安排好了。”
柔妃一笑，点了点头，“辛苦了。”
“不敢，但为娘娘和国公爷效劳。”黄门应承着，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肩与行过凤宁宫。
柔妃看了眼那紧闭的宫门和悄无声息的动静，鄙夷地笑了一声。
懒懒靠回去，大摇大摆地行了过去。
……
平康坊，京城唯一一座夜里头开坊营生的热闹处。
夜深，四下归于一片寂静。唯有此间，华灯初上，歌弦慢起，纸醉金迷的销魂窟，朝人间开启了醉生梦死的温柔冢。
南曲多秦楼楚馆，大街小巷，各处皆是依栏揽客的花枝招展，龟奴迎来送往，鸨母嬉笑逢迎。
悉云一路走过去，一双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苏妙青瞧着实在不像话，拉了她匆匆逼入一条酒馆多的小巷子，绕着小道，进了平康坊的中曲。
中曲此处，多是出名的花魁柳娘自立的门户小楼，专门接待风雅贵客，也有一些是被养在此处，供主家嬉乐的伶子。
听着像是比南曲高雅清净，实则落入泥潭，皆是浮萍，哪一个不是身不由己？
苏妙青领着悉云，刚走过一间挂着红灯笼的小楼，便听院墙内忽而传来凄厉哭声，还有酒坛摔碎和骂骂咧咧的笑声。
悉云吓了一跳，往苏妙青身边靠了靠。
苏妙青将她揽过来，低声道：“别听。”
悉云懵懂地抬着眼看她，月色下，她那张伤脸不显狰狞，反而多出一种飘零的碎落温和来。
她下意识抓紧了苏妙青的袖子。
苏妙青又摸了摸她的脑袋，找到了张大力所说的藏于平康坊夕颜花街的‘红颜’小楼。
门牌匾上果然挂着‘红颜’二字，左右两盏光线微弱的红色灯笼。
她仔细听了听，没听到里头动静。
又朝两边瞧了瞧，正琢磨着是怎么能想法子进去时。
“哐啷。”
旁边的角门忽然被打开。
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襦裙的小丫头，提着裙子便急匆匆冲了出来！
苏妙青被悉云眼疾手快地一拽，避开来，却看到灯光下一闪而过的小丫鬟的脸。
心下一惊，低呼：“喜鹊？”
小丫鬟脚下骤停，循声望来，顿时瞪大眼，“你你！你是苏！”
没说完，被扑过来的悉云一下捂住嘴！
不过眨眼间，整整高了半个头的喜鹊就被悉云控住，悉云扭过头来，向来怯生生的大眼里不掩杀意，询问地看向苏妙青。
苏妙青心下暗惊，没想到悉云的功夫竟已好到这般地步？她才多大？
忙摆手，走过去，低声道：“喜鹊，不要出声，我现在身份不好叫人知晓，你可明白？”
喜鹊已知晓苏府之事，连忙点头。
苏妙青朝悉云点了点头，悉云这才退下一步，松开捂住她的嘴，却依旧双眼凌厉地盯着她。
喜鹊很有点害怕这么个瘦巴巴却下手极狠的小丫头，心有余悸地往后避了避，又转向苏妙青，问：“大娘子，您怎地在这儿……奴听说您家里……”
苏妙青也纳闷，看了看喜鹊，又看了看身后的牌匾，忽而一惊，低声问：“莺儿莫不是在此处落了户？”
喜鹊点了点头，“是，大娘子。莺儿姐姐上个月叫一位大人相中，就将她买了出来，放在此处养着。”
苏妙青却觉是好事，“总比在万香楼里受尽磋磨得好。”
不料喜鹊却顿时眼眶通红，“大娘子不知，那大人，看着斯文，实则……”她咬咬牙，想到先前苏妙青救治一众姐妹时的心善之行，到底是狠了心地说道：“实则是个禽兽！”
苏妙青一惊，“怎地如此说？”
忽而想到，莫非那位大人就是孙尚书？
不等她问，喜鹊已说道：“若他买了莺儿姐姐好生对待也就罢了，可他买了姐姐，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禽兽之欲！不仅如此，他还三五不时地带些同好的友人，短短一个月，莺儿姐姐已是大半条命都没了！”
苏妙青从前在平康坊也见过许多收紧磋磨的妓娘的凄惨模样，闻言不由皱了眉。
对面，喜鹊说着又哭起来，“他今夜又来了，奴方才就是想去寻大夫来给莺儿姐姐瞧一瞧……”
“当啷！”
门里头忽而传来一声巨响。
喜鹊吓得一颤，下意识扑到苏妙青身旁！瑟瑟发抖地抓住她的胳膊！
苏妙青眉头一皱，想到她要到此间办的事儿，心下越发生疑。
于是低声说道：“可能带我进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