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永福殿的血迹与尸体都被处理干净，多贵还特意点了熏香压下满屋的血腥味，然后关了槅门，跑到莫奕寒的床边蹲下。
抬头时，却露出一双强忍欣喜的眼睛。
“世子！真的成了！您当真算无遗策！竟然真的能让吕才刺杀圣人！世子，您太厉害了！您到底怎么做到的啊！”
多喜正端了晚食过来，仔细地验过后，送到莫奕寒手边，同时难掩兴奋地低声对多贵说道：“这几日你没瞧见多福吧？他就是去办这个事儿了！”
多贵立马睁大眼，扒拉多喜的衣角，“多喜哥，你快说说！快说说！”
多喜看莫奕寒吃下东西，笑了笑，道：“先前你带来双姑姑的话，提到孔国公，世子便怀疑天牢那场大火，只怕有柔妃的手笔。可世子却大难不死，柔妃与孔国公既然有所图谋，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如今世子被困永福殿，还伤重不能动作，便是他们最好的机会。所以世子就让多福去暗中查探，果然发现了吕才屡屡借着送衣裳的名义，接连见了柔妃好几回。”
多贵一拍小手，“司衣房的衣裳都有宫婢和姑姑们配送，何需他一个掌事黄门来回折腾！”
多喜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世子料定这吕才是柔妃之人。可吕才在宫中无亲无故，又做到了掌事的位置，不是那种可以随意能被金银买通之人。”
多贵瞪大眼。
多喜笑开，“世子便说，吕才必有软肋叫柔妃抓住了，令多福去查他出身，果然查到，他在老家有个妹妹，已被孔国公接入京城！”
“啊！这是做人质啊！”多贵轻呼。
多喜点点头，“不错，既然吕才有此软肋，柔妃能用，咱们为何不能用？所以，世子便以摔药为信号，叫多福在他发难之际，立时去找到吕才，假装是柔妃之人，逼他见驾时，趁机行刺。若是不做，就将他妹妹卖去最低等的窑子里。”
多贵本就瞪大的眼睛又圆了一圈，“哇啊，不愧是多福哥！跟世子出去玩惯了，连窑子分几等都清楚啊！”
惹得喝完药羹的莫奕寒扫了他一眼。
他缩了缩脖子，又嘿嘿一笑，问：“吕才能信？”
多喜道：“吕才曾托柔妃给他妹妹送一枚金钗，柔妃没给，随意赏给宫人了，多福偷了来。吕才一见，只以为是柔妃要杀他灭口，还托多福转告柔妃，他可以死，但是请放过他妹妹。”
多贵听得惊叹连连，忽而又歪头，“不是，多福哥跟吕才说了什么，你怎么知晓的？”
多喜嘿嘿一笑，晃了下手里的一张字条，然后打开床头柜上的灯罩，将那纸条扔了进去。
多贵恍然大悟，又觉震惊，“奴才日日守在这里，居然都不知晓多福哥来过。”
多喜笑了笑，没与他言明，莫家军自有传递消息的秘法。
接过莫奕寒手里的空碗，又道：“世子，这样一来，查到柔妃便是早晚的事儿，她便不能再轻举妄动，圣人也不会放过她和孔国公府。”
莫奕寒靠在床上，看着被火舌吞噬的纸条，忽而想起天牢那日的大火。
肌肤被烧开撕裂的疼痛再次清晰地映入脑海。
他冷淡地转开视线，道：“牵制柔妃一派是一方面，可最要紧的是，圣人此番遇刺后，必然雷霆震怒，心思便不会放在我身上。”
多喜点头，“那就有机会出宫了？”
不料，莫奕寒却摇了摇头，“圣人不会那么轻易松口。他要弄垮武宁侯府的心思并非一日两日。我设计这一出，是为了逼他不只是抓着武宁侯府。”
多贵听得半懂不懂。
多喜却皱了眉，“那世子要如何从宫中脱身？”
莫奕寒嘶哑的声音无起无伏，“还需得再推他一把。你去告诉多寿，让阿娘受累再辛苦一趟。明日午后，务必进宫求圣人，说要见我一见。”
顿了下，掀开血红的眼帘，眸若寒刃，“明日若能成功，出宫，便不难了。”
多喜立时应下，转身离去。
多贵蹲在床边仰头看着莫奕寒的眼神，总觉得世子的性子没有从前那样舒朗开阔了。
想到这短短时日内武宁侯府的突变，世子千辛万苦却落得千疮百孔满身伤痕。
心头发涩。
伸手，轻轻地揪住莫奕寒的袖子。
莫奕寒察觉，转脸，瞧见他眼睛里的泪意。
片刻后，轻笑了下，抬起手刚想摸摸他的脑袋，忽又看到手心手背的肌肤溃烂。
他收回手，哑声道：“我无事。再去拿苏娘子的药来。”
多贵站起来，十分心疼，“世子这般已足够唬人了，何必还要上药？那药到底有毒，若真的毁了您的脸……”
莫奕寒却摇了摇头，“一张脸罢了，有甚要紧。”
多贵眼睛一瞪，“您长得这般英俊无双金质玉相龙凤之姿！若是毁了，不说别人，长公主殿下都要伤心的好么！”
莫奕寒被他说得笑了一声，阴冷的心思微微散开。
“苏娘子既然说了不会伤身，便不会有碍。我信她。”
多贵不解——一个连面都没正式见过的大娘子，世子为何会许以这般信重？
“快去拿来。”莫奕寒催了一句。
多贵撅撅嘴，转身去掏另一瓶藏在柜子里的药。
……
怀远坊中。
苏妙青坐在耳房中碾碎药草，又从手边的筛子里挑了几根放进碾槽中，继续来回推。
悉云百无聊赖地蹲在她腿边，嘴里还嚼着一根干草，一边做手势——大娘子，您在做什么呢？
苏妙青在做给莫奕寒用的伤药。
令他皮肤溃散的膏药好制，可这去腐生肌的膏药却只有她自己才能精准掌握药量药效。
今日见了长公主出宫的车架，她心里总隐隐觉得，宁世子只怕很快就要出宫了。
那枚螭龙墨玉佩还在她手里……
“？”
悉云见苏妙青不说话，伸手在她眼前招了招。
苏妙青回神，朝她笑了笑，并未细说，从旁边挑了一根草梗，塞进她嘴里。
悉云嚼了嚼，顿时满口生津。
新奇地瞪大眼，又要去拿，被苏妙青轻轻拍开手。
她揉了揉手背，歪头看她。
忽而又做手势——您今日上午去哪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