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苏妙青觉得自己仿佛浸入了黑沉沉的深水里，口鼻窒息，眼看便要溺水而亡。
猛地深吸一口气，睁开了眼！
入目一片昏暗，她恍惚片刻后，陡然坐了起来！眼前又是一片发黑，差点一头从床上栽倒下来！
就听身旁传来嘲讽轻嗤，“大娘子睡得可好？”
苏妙青一惊，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人是花朝，松了口气。转脸，便看到半掩的窗外，将亮未亮的天光。
皱了皱眉，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忽而又顿住。
昨夜在迎仙来的诸多回忆顿时涌上脑海，她蓦地看向身上！
衣裳被换了！
她眼眶一瞪，再次看向花朝，“我……”
花朝讥笑，“你少做美梦。”
苏妙青想起了自己失去意识前，确实对花朝说过要冰水。
明白过来是他救了自己。
察觉到自己身上并无半分异样，抿了抿唇。
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昏暗天光下，屋内又没点灯，他精致的面庞隐隐绰绰。
道：“六郎七娘如何了？”
花朝瞥了她一眼，“吃了一整只鸡，哭累了，就睡了。”
这话分明是两个孩子眼下都安全的意思，
苏妙青心头大石陡然放下一块，想到六郎食小，七娘却是个爱哭能吃的娇气包。
眼底顿时浮起几分笑意，轻声道，“两个孩子现在跟着我不安全，可能暂时还需要你帮忙安置。”
花朝听她话音里不掩的笑意，又朝她扫了眼，懒懒地哼了声，“不将花云之事了结，你也别想见那俩萝卜头。”
迎仙来当初那灰衣人露面，苏妙青便猜到花朝想趁势将孩子们带走，以此来挟制她。
比起素不相识的迎仙来东家，她更愿意将六郎七娘交给眼前这个曾为救妹妹愿意舍下一切之人。
更何况，他昨夜，是真真切切地救了自己。
想了想，温声道，“我会帮你找到真正谋害花云的凶手。”
花朝眼帘一掀，桃花眸中浮起不悦，很是不满地问：“这本就是你我之间的交易。苏妙青，你敢拿这个来谢我？”
苏妙青默了两息后，问：“那你想要什么？”
花朝单手托住下巴，似乎又犯了懒劲，灰暗中的面容神色不清，声音微哑地开口：“我要十颗养心丸。”
养心丸，正是苏妙青先前诱蓝采微之物！
她眼帘一抬，看向花朝，却没犹豫，点了点头，“好。只是材料难寻，怕是要等一段时日。”
“不急。”花朝道。
救命之恩，区区十颗养心丸便算谢礼了。不知是花朝觉得救她不过举手之劳，还是她的命也不过就值这么些。
亦或者是，花朝只是随口一说？
苏妙青沉默下来，花朝不知为何也没有再开口。
一时房内寂静无声，唯有晨光无声在窗棱前氤氲伸展。
“我……”
“你……”
花朝眸光微动，“要说什么？”
苏妙青道：“我需得回去一趟。”
花朝眉头一拧，“苏妙青，你莫不是忘了今日之事。”
今日威远侯夫人会去清风观问诊。
苏妙青摇头，“我不曾忘。只是家中有个小姑娘，我昨日以浮生梦将她迷晕，恐时间久了对身子不好，回去将她叫醒。”
花朝自打重新见到苏妙青后，也查过了当初救她的张大力，这人胡商的身份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可疑之处。
可这人又胆子极大，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将苏妙青劫走。这样没有一点儿破绽的身份，反而让花朝愈发怀疑。
他还在私底下暗查这张大力的身份，便不好此时跟苏妙青说破。
点了点头，“那丫头，你提防着些总没错处。下午我找个由头，将她引开。”
苏妙青听他说话已不似先前那张口闭口皆是冷嘲热讽，话里话外地透出几分亲稔。
心下隐约猜到昨晚大概发生了什么。
可无论发生什么，昨晚她中了催情香，那她忘记之事都不会是什么好情况。
她刻意不提，道：“我会将她支开。”
说完，便走到门边，拉开门刚要出去时。
忽而眼前闪过一个片段——巨大的水缸里，水波荡开，她坐在那水纹中间，无礼地依靠着将她揽住的花朝。
“！”
放在门扉上的手指一颤，下一刻，猛地拉开门，仓皇离去！
门内。
花朝忽而低咳了一声，一把抓过桌上的茶盏一口饮下，又气恼地将那茶盏丢开。
恼声低骂：“狼心狗肺的坏东西！”
他又要为她解毒，又怕她冻着……耽误今儿个的事，昨夜甚至敞开了衣裳将她裹住！
可她居然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一想到她方才那冷漠疏离的模样儿，花朝又气得将那茶盏抓起来狠狠砸了！
“哐啷！”
瓷片裂开！
昨夜那灰衣人单膝跪在门外，低声道：“花老板，幸不辱命。已收尾干净，迎仙来查不到您这儿。”
淡淡的血腥味从他身上散开。
花朝压下心口的怒意，点了点头，“辛苦了。自去老胡那里领赏。”
“多谢花老板。”那人应下，起身离开。
花朝起身，走到门外，看晨曦金光，渐染京城上空。
叠云层烁，乾坤辉煌。
撇了撇嘴，忽而又咳嗽一声。
桃花眸里顿时一片恼火，抬脚朝前走，“老胡，老胡！我受了风寒！给我药！”
……
“嘎吱。”
苏妙青回到怀远坊的私宅里，推开耳房的门，发现悉云还趴在桌上，只是身上的衣服已掉了。
她走过去，将衣服拎起来放在一边，然后费劲地将她抱起来，放回了她自己的床上。
接着转身去了厨房，烧好热水，将昨日的蒸糕重新热了，慢慢地就着方才街上买回的豆乳吃下后，便回到房中，再次躺下。
她真的好累。
自打苏府被抄后，她当真一刻都不曾停歇。
落进沈默煜手中，为求逃生，利用莫奕寒，被李锦荣掳走，假死得以生机，再亲眼见武宁侯离世，受张大力援手安身，救莺儿，救六郎七娘。
她像个陀螺，遍体鳞伤，还要不停转动。
好在……眼下六郎七娘已安全了。
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沉沉地陷入黑暗。
“噗！”
血水忽而迸溅开！
满身是血的昌伯爵募地朝她扑来！
“啊！”
她惊叫一声，猛地睁开眼，便见悉云拿着一根狗尾巴草正在她鼻子前晃荡。
见她醒了，笑眯眯地摆手。
她看了眼窗台上的滴漏——不过短短一瞬，竟然睡了两个时辰。
笑着坐起来，道：“昨日瞧你倒是睡得好，便没有唤你。午食可吃过了？”
……
迎仙来。
蓝采微坐在乾字号房中，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
温热退去，血脉再次寒凝，指尖一丝热意感受不到。
他想起昨夜，这么多年来，他头一回知晓，原来睡个好觉是这样令人愉悦之事。
五指微微收拢。
对面，玄影满面阴沉，低声道：“东家，查过了，青影是被金刚掌震碎心脉而死。”
蓝采微淡漠抬眼，“金刚掌？少林之人？”
玄影道：“少林早在百年前便不问红尘俗事，而江湖练就能足以击杀青影的金刚掌法之人，唯有十年前的红袖阁第二杀手，冯回。”
蓝采微没说话，片刻后，说道：“写信给阁主，问问冯回当年怎么死的。”
“是。”玄影应下，刚要退下。
蓝采微又问：“宫里今日什么动静。”
玄影立时道：“圣人还在吩咐查吕才背后的主使，只是尚未有线索。沈默煜经过虎狼之术抢救，险情已过。莫奕寒中毒已是病危，武宁侯府今早发丧。重华宫和凤宁宫都没动作。”
听到‘凤宁宫’时，蓝采微抬了下眼睫，只是眼底依旧冰冷漠然。
点了点头，“再拨一批人，查苏府的案子。全力搜找苏妙青行踪。”
“是。”
房门合上。
蓝采微再次看向掌心，片刻后，冷声道：“我本已认命，偏生老天叫我看见生机。”
他走到窗边，看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神睥睨，若神灵俯视众生。
“那便试一回。”
“这江山社稷，到底该不该由我执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