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几人离去后。
莫奕寒才松开手看向怀里的六郎，发现这孩子自从被自己抱过来时挣扎了一下后，除了漂亮的眼睛里还含着泪，就一直没有再动弹过。
乖巧安静地叫人心疼。
他清了下嗓子，刚要张口，又想起自己此时嗓子沙哑得很有些吓人。
少见地迟疑着还没开口。
那边，七娘忽然抓住多福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趁他缩手挣扎着跳下来，却并不逃跑，冲过来就举起小拳头砸莫奕寒！
“你放开六郎！坏蛋！不许你欺负六郎，放手！放……”
话音忽然顿住，她举着拳头，愤怒的神情转为惊讶，忽而大大地瞪了下眼，一把抓住莫奕寒的衣角，尖声喊：“你你，你是大姐姐派来救我们的？！”
莫奕寒讶异。
多福捂着手震惊地瞪大眼——这苏家人莫非各个都是妖精变得不成？这都能看出来？
莫奕寒已将六郎放下来，蹲在地上看七娘，“你如何知晓？”
七娘一指他的衣裳，“你身上，有大姐姐做的药膏味道！”说着，还不客气地拽下他脸上的蒙面巾，眼睛一瞪，得意道：“看！没错吧！你果然是个烂脸的丑八怪！”
莫奕寒眨了下眼，觉得有趣。
他这张连许多大人甚至太医瞧见都退缩的脸，这两个孩子，居然一点儿不害怕。
六郎连忙道：“七娘，不许胡说。”
又退后，小大人模样地给莫奕寒行了一礼，道：“郎君身上的药膏，乃是大姐姐给肌肤溃烂之人所制，添加了大姐姐特制的修复肌肤的香草，是大姐姐的秘方，不为外人知。我与七娘，曾给大姐姐打过下手，闻过此味，故而知晓。”
说着，又拉住七娘给他行礼，“方才是七娘失礼，多谢郎君的救命之恩，还请郎君不要怪罪她。”
莫奕寒心道，怪不得他刚刚一直乖乖被自己抱着，原来竟是因为自己身上的药味。
看着这规规矩矩像个老先生的小娃娃，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多福更是张大了嘴巴一脸稀罕地看着。
七娘却性子跳脱，草草地福了福后，又蹦到莫奕寒跟前，道：“丑八怪，是不是大姐姐让你来救我们的？大姐姐呢？我要大姐姐！”
“七娘！”看着沉稳持重的六郎不高兴地呵斥了一声。
七娘嘴巴一瘪，看了眼莫奕寒，小声嘀咕，“人家也没生气呀！”
六郎走过来，“不得无礼！”又看莫奕寒，“她不懂事儿，郎君莫要介怀。我替她向您赔罪。”
莫奕寒忍俊不禁，笑着摇头，伸手摸了一把六郎的脑袋，“你大姐姐说你也就比你妹妹大两刻钟而已，怎么倒像是兄长一般？”
六郎被揉乱了头发，也不在意，摸了摸头，认真道：“我本就是兄长，该管教自己的妹妹。”
童言童语，惹人发笑。
可莫奕寒脸上的笑容却淡了下去。
——管教，本是父母之事。可这孩子，却主动担起了这样的责任，这说明，他知晓，这件事除了他，已无人能再去做。
心头倏而一酸。
笑着将两人一左一右地抱起来，道：“人小鬼大的，孩子就要有个孩子样儿！待会儿见了你们大姐姐，可不许装大人，该闹就闹，该哭就哭，可记住了？”
他半笑半威胁。
七娘被抱得老高，开心地抬头笑起来。
六郎却看莫奕寒，目光落在他肌肤溃烂的脸上，分明形状可怖，他却没有半分抵触神色。
只问：“可是大姐姐为我们都受伤了，我不能再让她伤心了。”
莫奕寒失笑，将七娘往前一抛，丢在多福伸出来的双臂上，七娘还不等落稳，又被多福朝半空一扔再接住，从没有过的腾飞体验登时叫她尖叫起来。
兴奋地哈哈大笑，高喊，“再来！再来！”
莫奕寒轻笑，指了指没心没肺的七娘，“你大姐姐希望看到的，是你们的无忧无虑。你还小，苏家的天还轮不到你来撑，所以，不要为难自己。你大姐姐若是看到你这般，心里只会更难过。”
六郎似懂非懂，看着好些日子来头一回笑得这样开心的七娘，问：“那苏家的天，就让大姐姐一个人来撑么？”
莫奕寒抱着他朝前走着，闻言，沉默片刻后，道：“不会，她不会一个人去撑。”
六郎懵懂看他，“那还有谁能帮大姐姐？”
莫奕寒没说话，片刻后，轻轻笑开，凑在六郎耳边，悄悄地说道：“我。”
六郎眼睛一瞪！
抬头便对上莫奕寒那双眼！
灼热烈日，灿若星辰，内里满是蓬勃无限的生机与鲜活！
莫奕寒笑了笑，朝他竖起一根手指，“这话，只能你与我知晓。你可能为我保密么？”
苏妙青是个有恩必报的性子，他却实在不想与她划分得那样清楚。
六郎眨眨眼，忽而凑过来，小小声地问：“郎君，您不会像沈家哥哥那样对大姐姐吧？”
这时候的小男孩才终于露出了几分稚童的神色，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止不住的担忧和害怕。
若知有人欢喜自家阿姐，寻常孩子都会跟着一起高兴。
可这孩子却是这样的反应。
足见沈默煜给他们带来了怎样的伤害。
莫奕寒想到那个在永德殿被救回来的狗东西，心底戾气浮起。
唇角却挑起，带着笑音看向六郎，“沈家哥哥？他怎么欺负你大姐姐了？”
六郎的小脸上顿时生出一层压不住的怒意，揪住莫奕寒的衣襟。
用力说道：“他！他骗大姐姐，还杀了大伯伯！大姐姐对他那样好！他是个坏蛋！”
这都是他在教坊司时听夏莲姐姐说的！
莫奕寒看着小家伙的眼睛都红了，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将他往怀里托了托，问：“那我帮你大姐姐出气，好不好？”
六郎一怔，抬眼看他。
莫奕寒嘴角还挂着笑，可眼神已冷了下去，“我去杀了那个坏蛋。”
话音清寒，甚至没有多少力道，可却犹如一记重棍，狠狠敲在六郎的心头上！
他震惊地看着这个烂脸到有些妖怪的郎君，他托着自己的手臂坚实有力，他说话时的眼神，毫无迟疑。
六郎的浮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仿佛是……阿爹与大伯回来了。
他们，和大姐姐，都有了可以依靠纳凉的大树。
前头七娘的笑声传来。
他眨了下眼，抓着莫奕寒的衣襟却摇了摇头。
莫奕寒意外，“不愿意我帮你大姐姐？”
六郎又摇了下头，轻声道：“我愿意。可是大姐姐……不一定愿意。”
莫奕寒吃惊，这孩子，对自家姐姐这般了解？
谁想，却听六郎童声童气地说。
“大姐姐以前那么喜欢沈家哥哥，要是你杀了他，大姐姐会伤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