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
苏妙青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她急急地下了台阶朝多善走去，“曼曼才十三岁，怎么会接客？是不是听错了？”
多善既然能来告诉她，必是已确认过的。
看苏妙青满是疲惫的面庞瞬间煞白，他更加不忍，声音愈轻，道：“小的仔细打听过了，是让五娘子和秋杏姑娘先以舞娘身份接客，并不做那……”
他难以启齿。
苏妙青身子晃了晃，安婆子从旁边扶住了她。
也朝多善看去，“教坊司的规定，不是要先教了规矩，然后再见客么？什么时候变成人刚进去就要接客了？！”
她语气严厉。
多善也无奈，摸了摸脑袋，小声嘀咕，“这我哪儿知道去呀！”
“不知道就再去打听！白来说这些没头没脑的东西，叫人跟着不安生！回头我就禀了世子，打你一顿！”安婆子瞪他。
多善立马赔笑，“行行，怪我嘴快。我这就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儿。大娘子，您别着急。我再去问问哈！”
说完，扭身就跑了。
苏妙青还想问接客的时间都没张口。
她看着多善消失的方向，只觉身上一股股的寒意，不由抱住胳膊打了个哆嗦。
安婆子愈发心疼，环抱住她，轻声道：“你先别急，多善这孩子毛躁得很，听风就是雨，等他打听清楚了再做计较也不迟。”
又摸向她的手，顿时一惊，“瞧你，这冻得都没了热乎气儿了。快回去，好生歇着。今日六郎七娘回来，是好事，你得高兴，别叫孩子们跟着一起担心。”
苏妙青听着她温和的话语声，心下却是一阵又一阵的苦楚。
反握住安婆子的手，轻声道：“安婆婆，我怕。若来不及救她们该如何是好？都怪我，是我引了……豺狼回家，才害得她们如此，我，我……”
安婆子猛地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上，“不许胡说！那畜生使坏，你又如何能挖开他肚皮看那心肠是黑是白？如今你已救出了六郎七娘，还能救不出剩下的孩子？别着急，咱们一点儿一点儿地来。”
苏妙青后背微麻，眼眶发红地看她，“可我……”
安婆子眼睛一瞪，“你若是这般熬坏了身子，他们才真的没有指望了呢！听我的！去歇下！若是睡不着，你不是有那安神的香么！点了去睡！”
说着，半推半搡地将苏妙青推进了屋子里，亲手点了安魂香，看她闭上了眼，昏沉中还皱紧眉头十分不安。
叹了口气，熄了灯。
这才走出门外。
在角门处张望了下，多善从墙头探出半个脑袋，蹦下来，嘿嘿一笑。
安婆子伸手打他，压着嗓子骂。
“你说有天大的事儿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的事情这才去唤了人出来！谁知你这没脑子的蠢东西，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吓唬她！你没瞧见她那脸，都熬得没了半点儿血气！世子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好吃好喝地伺候着，生怕说句重话伤了。你倒好，反跟着添乱！我打死你这不省心的混账东西！”
多善夸张地‘哎哟’了几下，也不躲，任由安婆子拍了几下后，懊恼道：“我也是想着事儿着急，就没思量那么多。眼下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赶紧地告诉世子去啊！”安婆子气恼。
看多善要跑，又将他拉住，“不行，眼下侯府只怕难进出得很。你这样，先去教坊司打听清楚，到底因为什么要叫个孩子提前接客？安排的什么局，都有哪些人？定的什么时间。”
多善也不多问，点头就跑了。
安婆子在角门旁站了会儿，又叹了口气，缓缓回身，进了屋子。
钩月渐细，宛若猫爪。
夜色昏昏暗暗。
一朵卷云浮动过皇宫华美巍峨的宫殿上方。
“叩叩叩。”
卍字纹石砖铺成的奢华小佛堂内，枯燥的木鱼声不急不缓地敲动着。
“娘娘。”低低的声音忽而响起。
木鱼声停下。
跪坐在莲花蒲团上的宫装美人缓缓睁眼。
额间微白的鬓发与眼角清晰的纹路，显示出她的年纪并不小了。
只是岁月虽如流沙磋磨了女子的韶华，却并没有带走她美丽的容颜。
她双目静美，端庄大气，看上去，也不过才三十不到的模样。
然而，开口时，威势无声自成，“何事？”
这位便是当今景元帝的中宫，皇后娘娘，宋月娥。
“有人送来此物。”
女官跪在她的侧后方，将一方小匣子推过去。
她侧目看去，眼帘一抬，朝那女官看去！
女官吓得立时俯首贴地，“娘娘恕罪！”
宋月娥将匣子内的螭龙墨玉佩拿起，保养得宜的素白手指在上头轻轻地摩挲了几下后，淡淡道，“经手之人，处理了。”
“是。”女官立时应下，小心退出了佛堂。
角落里，一直恭谨无声地站着的另一个年纪偏大的女官上前，跪在宋月娥身旁，轻声道：“侯爷到底还是念着您了。”
宋月娥垂眸，平静道：“到死了才念上一回。他啊，对旁人都好，就对我无情。”
女官柔声道：“人死如灯灭，娘娘莫要再惦记这等无心人了。”
宋月娥笑了笑，道：“是啊！人死如灯灭。他都走了，我却还在这种地方不知煎熬着什么。”
女官满脸心疼，“娘娘。”
见宋月娥抬手，忙扶着她起了身。
宋月娥上前，将那墨玉佩放在佛龛内的神像脚底，静静地看了会儿，又道：“既是他唯一一次求我，我也不能拒了他才是。”
女官一惊，“娘娘，武宁侯府的事儿，连太后都置之不理，您若是擅自出面，只怕圣人……”
“他能如何？”宋月娥轻笑打断她，“这没用的废物，不也就只会那几种法子折磨人么？我又不是没受过。”
“娘娘！”女官几乎落下泪来，“您何必……”
宋月娥摇头，走出佛堂，抬眼，看这宫墙切割出的四方四正的夜空。
道：“明日给他送一盅无尘汤。”
女官红着眼睛应下。
这时，侧殿忽而传来孩童的夜哭声，殿内伺候的宫人立时围拢过去。
宋月娥站在佛堂前侧目看去。
片刻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