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奕寒笑了笑，点头，“他答应了。另外，那枚螭龙玉佩也经由苏娘子的手，交给威远侯夫人了。”
李梦月面上大松，连连点头，又道：“定国公能帮忙倒是不意外。只不过那个苏娘子，倒是能说动威远侯夫人？”
莫奕寒眼神一闪，并未揭破这位表舅的贪婪自私面目让阿娘心下难过，只是笑道：“苏娘子之心思手段，非常人能及。”
李梦月一听就听出了儿子话里的不对劲。
朝他看去，却又瞧见他满脸的溃烂，当即再次浮起泪意，哽咽道：“为了侯府，叫你吃了许多的苦。连容貌都毁了，怪阿娘，一点儿用都没有。”
莫奕寒反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阿娘在阿爹去世后，撑起了侯府，更是敢抱着阿爹的牌位去迫使圣人让步。若无阿娘，我今日断不能如此安然坐在此处。阿娘，莫要自责，阿爹若是在世，也不想见您这般颓唐难过。”
李梦月又落下泪来，“是我跟你阿爹从前太过忍让，才叫侯府落到如今地步。”
“阿娘……”莫奕寒无奈，接过张姑姑递来的帕子，擦去李梦月的泪水，再次说道：“别担心，有皇后娘娘与定国公说情，想必圣人会网开一面。”
见阿娘依旧含泪。
他忽而撩开袖子让李梦月看，笑道：“阿娘你瞧，我白日里才涂了苏娘子给的药，这身上如今已是这般了。”
李梦月低头一看，顿时眼眶一瞪！
那原本溃烂都不能看的肌肤，居然止了脓水，生出了新鲜的肌肤之色！
张姑姑在旁亦是大为震撼，“这苏娘子，当真是妙手回春！”
“那是！”多福还有点骄傲，“苏娘子的医术，京城里可再找不到第二个！”
张姑姑瞥了他一眼，轻笑摇头。
李梦月抓着莫奕寒的手腕，又往上推了推，见那伤势果然恢复极快，又喜又心疼。
点头道：“苏娘子的医术果然了得。”
莫奕寒听阿娘夸苏妙青，竟比自己得了赞赏还高兴，眼里皆是笑意。
多福在旁边叹，“可惜，苏家却落得如今这般地步。这样好医术之人，可是难求了啊！怎么就招了那么个白眼狼做女婿……”
没说完，被张姑姑瞪一眼，赶紧闭嘴。
李梦月垂头看了会儿莫奕寒的胳膊，忽而想起什么，皱了下眉。
莫奕寒轻声问：“阿娘，怎么了？”
李梦月看向他，犹豫了下，低声道：“你晓得苏回春是为何会被圣人看中，以寒门出身，越级提拔做了太医院院正么？”
莫奕寒眼神一凛，问：“为何？”
李梦月松开他的手腕，想了想，道：“是因为皇后娘娘当年生四皇子难产，眼看就要一尸两命，太医院束手无措，圣人大怒要杀了整个太医院，苏回春为自保站了出来，给皇后娘娘行了一套针法，这才保住了皇后娘娘顺利生下四皇子。”
莫奕寒颔首，“如此说来，是大功一桩，能被圣人提拔倒也说得通。旁人医术不敌，也没法计较。”
李梦月却摇了下头，“可奇就奇在，苏回春救下皇后娘娘与四皇子后，曾立即提交了辞呈。”
莫奕寒朝李梦月看去。
李梦月道：“他的辞呈提交后第二日，圣人便下旨封他为太医院院正。”
莫奕寒眉头微拧，也发现了不对劲。
“便是没有圣人提拔，也正是平步青云之时，苏大人为何要辞官？”
更何况，考入太医院并非易事，如何就这般突然辞去？
李梦月摇了摇头，“具体我便不知到底为何了。我也曾请他来给你阿爹看过病，是个十分随性憨厚之人，不像是会串通外族谋害端王府的。”
莫奕寒垂眸沉吟，片刻后，问：“苏大人被升为太医院院正是哪一年？”
“五年前。”李梦月说道。
“五年前？”莫奕寒心下莫名一跳，“与端王府满门被灭是同一年？”
李梦月愣了下，随即道：“四皇子是五年前二月里出生。端王府是八月过后，对，秋日祭过后没多久就因为谋逆被下旨诛杀满门。”
五年前，莫奕寒还在风凉城，并不知晓这京城内发生的诸多事端。
他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刚要再说话。
抬头却见阿娘满脸的疲惫，到了嘴边的话语被压下。
他笑了笑，道：“阿娘，今日辛劳一天，早点儿歇息吧！明日，且看宫里有何消息。”
“嗯。”
李梦月应下，被张姑姑扶着，转身进了内室。
莫奕寒转身，出了屋子，被多福背着，在禁军的监视下，慢慢地回了自己屋子。
同一时辰的监察司，司正主屋内。
明亮的灯光下，精美的紫檀木雕云纹罗汉床上，从鬼门关里走一遭后的沈默煜一脸苍白地靠在床头，接过侍从送来的药，慢慢地饮下。
“大人。”
这时副使吴旻大步走入，“有消息了。”
沈默煜一挥手，屋内伺候的侍从全都退下，关上了房门。
吴旻上前，低声道：“属下查到，苏大娘子极大可能还活着！”
沈默煜蓦地抬眼！
吴旻立时说道：“属下得了消息，苏大娘子曾在暗街，西市的仁心药铺，还有迎仙来出现过。”
“咔嚓。”
沈默煜手里的碗竟被生生捏碎！
他怒极而笑，“果然！她果然还活着！居然敢假死逃脱！苏妙青，你可真够有算计！”
吴旻看他手指上鲜血流出，也不敢提醒，只轻声说道：“大人，您伤势未愈，柔妃又被罚，三公主连带受了软禁。这时候，是不是暂时先不必理会苏家……”
“让我放了她？绝无可能！”
沈默煜眼底一片恨意，苍白如纸的面孔隐隐狰狞，“苏家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这辈子都绝不可能逃出我的手掌！派人，直接以窝藏套房为由去查抄暗街，迎仙来和那药铺！”
吴旻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句：“大人，王忠全那边虎视眈眈，就等着抓您的错处，这时候若是您揪着苏家不放，只怕……”
“让你去就去！监察司缉拿凶犯，还需向他一个阉人汇报？”沈默煜大怒。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吴旻不敢再多话，转身就走。
床上，沈默煜只觉心头一股怒气如同大火滚烧不休，喘息不已地朝后一仰，这才注意掌心里的碎瓷和血水。
皱了皱眉。
松开手指，却并不觉得手心有多疼。
他看着那割裂的伤口，忽而想到天牢那日，莫奕寒一刀扎进自己腹中时轻蔑的笑意！
心头的怒火顿时膨烈数倍！
一把将那染血的碎瓷砸在地上！
然而动作牵扯，瞬间拉动身上数道伤口，痛得他眼前一黑！
直接倒在床头，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心头怒火散去，体内顿如燃烧过后般，只留空余灰烬，再无半分力气！
巨大的灰凉和无助登时涌上心头。
他忽而想起五年前，端王府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杀，他跌入万丈深渊之中，在晨曦的金光中，那双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苏妙青，苏妙青——
你为何要这么对我！为何！
害我，救我，蛊惑我，背叛我。
你这个毒妇，你这个……恶鬼……
他转过眼，看到了格子窗外的夜空。
月色昏暗。
阴云覆蔽半片夜空。
这是……风雨将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