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有个三四百亩吧！”
石头娘笑道，“先前还要大些，只是后来南郊大营在山那边安营，世子主动找圣人让了一块地儿出去，所以现下这已是少了一半的了。”
“……”
苏妙青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所以，莫奕寒先前是想把这么大的庄子送给她做谢礼？
她眺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绿野，春晨清凉的风气夹杂清新的草木之意沁入鼻息，当真叫人心旷神怡。
“大姐姐！”
七娘抱着个比她脸还大的馕饼站在底下直蹦跶，“我也要上去！我也要上去！”
苏妙青失笑，赶紧地下了楼，就见前头已经吃完早食的六郎被几个孩子围着。
小的跟六郎差不多个头，大的有些瞧着都十二三岁的模样了。
为首的一个最大，约莫有十六岁，正按着最淘气的那个孩子，不许他去拽六郎。
苏妙青牵着七娘的手走过去，那孩子正好转过头来。
苏妙青一眼便瞧见了他一只眼睛不太对劲，有些意外。
就听那孩子朝她身旁唤了声，“阿娘。”
原来这就是石头。
他又拉着一帮孩子给苏妙青行礼。
苏妙青含笑看着，一群孩子精神又壮实，虽是庄子里，可身上也干干净净的，眼睛里透着光，一看就十分的鲜活蓬勃。
她如今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给这些孩子，于是给每人发了一颗银锭子。
给这群孩子乐坏了，尖叫声都快震破了天。
惹得石头娘一阵笑骂。
苏妙青低头就见六郎两眼冒光地看着这群淘气的孩子，心知他打小就在苏家内院长大，二叔姨娘多庶子庶女也多，并不曾在意他们，所以身上少了几分鲜活气。
便笑着拍了他一下，“去玩儿吧！”
七娘当先就冲了出去！
一群孩子立时打成一片。
苏妙青看那边小心护着六郎和七娘的石头，视线转动时总不自觉往左边瞧，想了想，问：“婶子，石头的眼睛……”
石头娘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心疼地看了眼自家儿子，道：“八九岁的时候高烧了一回，不知怎地，左边眼睛就看不见了，世子也帮着找了大夫，用了许多药和法子都不成，如今也就这样了。”
说着，又叹了口气。
低声道：“同龄的孩子都去做事了，唯有他，因着这眼睛没人要，为此总是偷偷地在被子里哭。唉！”
苏妙青抿了下唇，看石头娘脸上的难过，默了一息后，问：“我可能瞧瞧石头的眼睛？”
石头娘一愣，随即想起这位的身份——太医院院正的嫡女！深宅大院皇宫禁苑都常走动的！
顿时脸上生出期冀，忙不迭点头，“这有何不可？石头！石头，你过来！”
石头连忙跑来，到了近前，苏妙青发现他居然比自己还高半个头。
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
石头一头雾水，却被石头娘一把按在那石凳上。
苏妙青走过来，道了声失礼，便撩开他的眼帘，凑过来，仔细看着。
少女好闻的气息扑面而来，轻柔的手指按在脸上，石头顿时满脸通红！
一双手死死攥住衣角！
石头娘瞧见，心下暗恼，又是无奈，只忍着脾气，小心地看苏妙青，“大娘子，如何啊？”
苏妙青没说话，松开手又按住他的手腕。
察觉到他狂乱的心跳，朝他看了眼。
石头顿时满面发臊，低下头。
苏妙青笑了下，放下他的手腕，让他闭眼，在他眼窝四周按了按，又问了几句话后。
含笑看向越来越紧张的石头娘，“我有一祖传的法子，或能叫他左眼重新看见。”
石头眼睛一瞪！
石头娘的眼泪夺眶而出，一把抓住苏妙青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大娘子，可，可是真的……哎呀我这……您要是能治好石头的眼睛，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苏妙青笑着摇头，“婶子不要这般客气，只是能叫他瞧见物事，但因时间耽搁得久了，只怕不能再如常人那般瞧得清楚。”
石头娘还没开口。
后面莫成大步走来，亦是压不住高兴地说道：“能瞧得见就是天大的恩赐了，哪里还敢奢求那么多！”
说着，又捶了下石头，“还不快谢过苏大娘子！”
石头一个激灵，起身便要跪下！
苏妙青赶紧让开，转身就瞧见前后来回各个面带善意的人。
想到昨夜她瞧见的几人，还有莫奕寒先前提过这里多安置的是‘战场上退下无处可去之人’的话。
略一思忖后，道：“莫叔，索性我也要到下午才回城。若是您信得过我，可否安排庄子里的诸位过来此处，我给大家伙儿诊个脉，看一看？”
莫成一愣。
安婆子站在不远处轻笑着摇摇头。
多善蹲在旁边，也跟着笑道：“大娘子可真是心软。人对她多好，她巴不得把心肝肺都掏给人家。”
又摇头，“这么好的人，怎么就遇着沈默煜那么个狗东西呢？也幸亏那狗东西有眼无珠，如今这仙女儿可归了咱们世子了！”
安婆子横了他一眼，“少胡说！叫世子听见，又要打你。”
多少嘿嘿一笑，“反正世子不在……”
话没说完，后脑勺挨了一下。
他一把抱住，恼火转头，“哪个小兔崽子……”
入目，就先瞧见了一身劲瘦玄衣，暗影云纹在晨光中微微凛光如水纹。
这样华贵的布料……
再往上，瞧见了那张狐仙面具！
“世……”
他猛地跳起来，嘴巴却被旁边扑过来的多福一把堵住！
安婆子也惊了下，连忙走过来，“世子，您怎么这时候出城了？！”
莫奕寒难得窘迫地扣了下手指。
——实在羞于启齿，他是因为……太想见苏妙青了。
一夜辗转，难以入寐。
只盼能见她一面，哪怕远远地看一眼，就能解他这临岸之鱼的濒死之渴。
他从不知晓，原来情之一事，能令人如此疯魔癫狂。
分明置身险境，却又因那如潮思念，再控制不住地想朝他的明月奔赴而来。
奔出城门的那一刻，他迎着晨曦，满心虔诚，满心忐忑，满心悸动。
直到此时。
看见站在人群里，言笑晏晏，静美如迎春的苏妙青时。
煎熬如火的心绪，神奇地归于止水。
他贪婪地看着。
就这么一眼，已是巨大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