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禁军在侧，二人并不能说上许久。
不过草草几句话别之语，马车便再次启程往西而去。
苏妙青站在凉亭里，看那车驾远去，良久，转身，在多善和多贵的护持下，朝与马车背道而离的京城方向而去。
官道上的马车里，莫奕寒看着面前小桌上摊开的包裹，多贵带来的包裹里，除了一些简单结实的鞋袜外，便是一方类似信物的象牙镇纸与两封信。
他没拆开看，转而又打开了旁边那个来自苏妙青的包裹。
一方长形的匣子里，是各色不同的药，大约是准备得匆忙，有好些只用油纸包着，上头仔仔细细地写了药名，与简单的用法。
除了风寒伤药外，最多的，竟是迷魂麻醉这一类。
莫奕寒想到了苏妙青的那句‘防身’，再联系到自己如今这般‘虚弱之身’，便猜到了苏妙青的真正用意。
——出其不备，一招毙命。
他伸手，将贴着‘浮生梦’三个小字的药瓶拿起来，捏在指尖细细地看。
眼前却再次浮现方才苏妙青站在自己面前，从容而镇定着说的那句，“世子，去争吧。”
那轻轻的话语，犹如火星，落于心湖，倏然点起了成片的火海。
他想，是的，是去争，争权夺利。
这权势，才是真正能让命运掌握在手中的底牌！
他绝不会再让自己走上阿爹的绝路。也绝不会，任由莫家再如此被欺凌践踏！
将瓷瓶攥紧掌心，他朝后靠去，闭上眼，掩住眼底几乎压不住的汹涌戾气。
一旁，多喜不时咳嗽两声。
多福收拾了桌上的包裹，低声嘲讽道：“京城这些趋炎附势的人啊，从前见着侯府鲜花着锦，对咱们世子是怎么地逢迎拍马？如今世子落难，今儿个居然一个都没来相送！”
多喜瞅了他一眼，又咳了一声，哑着嗓子道：“苏大娘子和双姑姑不是来了么。”
“那不一样！”多福愤愤，“苏大娘子和双姑姑从未想过从世子这索求什么，自然一片真心。而那些人……”
“既然有所图，如今我手上空空，他们自然也就避之不及了，何需在意。”闭着眼的莫奕寒被烟熏坏的嗓子依旧沙哑。
多福张了张嘴，想说，要是搁从前，谁敢这么给您撂脸子，您不一耳光扇过去都算客气的了。如今倒是……真能沉得住气啊！
刚要将药匣子收起来，忽然发现这匣子居然还有一层！
掀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世子，您瞧！”
莫奕寒睁开眼，也是神色微变。
多喜凑过来一看。
这底下浅浅的一层，竟放了满满一层用糯米纸包裹好的一颗一颗的梨膏糖！
梨膏糖清肺润喉，对嗓子极好！
莫奕寒也愣住，摸了下自己的喉头。
多福难掩笑意，低声道：“大娘子对世子当真上心啊！”
莫奕寒扫了他一眼，伸手，拿起一颗糖放进口中，春梨的绵甜中夹杂了薄荷的清凉，瞬间安抚了灼痛的咽喉！
那凉润的滋味一直蔓延到肺腑，如同一捧清泉，徐徐流入血脉。
莫奕寒无声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曲起指节。
“世子。”
坐在窗边的多喜忽而低声道：“马车离了官道。”
莫奕寒眼神一闪，转脸看来。
透过窗户的缝隙，果然见马车拐过官道，朝一旁的偏僻山道内走去。
多福压着怒意道：“居然这么着急！这群狗东西！”
他冷笑一声，亲手收了匣子放进壁柜里，又靠了回去。
声音冰凉：“他们着急，才是下手的机会。待会儿，一个不必留。”
……
白事铺子内。
苏妙青也在看着面前桌上摆放的小巧物事，有些惊讶。
多寿站在一旁，依旧那副没有情绪的模样，毫无起伏地说道：“这是世子临行前交待务必转交给大娘子之物。”
多善凑过来一看，一见满桌子的刀啊箭的，顿时笑了，“都是防身用的武器，瞧着是世子小时候玩过的？倒是都适合大娘子，您要不要试试？”
莺儿站在苏妙青身后，也一脸稀奇地看着。
苏妙青有点儿无奈，指了指其中一个像手腕的东西，问：“这是？”
多寿拿了起来，比划着往手腕上套去，道：“这是袖箭，此处是箭囊，可装十支小剑，世子幼时好拿来打鸟，一击毙命。若大娘子用来防身，可伤人于出其不意。”
也就是说，这个袖箭，不会令人致命。
苏妙青倒是有些稀罕，看了看那不过比手指长一些的小箭，问道：“若是抹了药，是否会威力翻倍？”
多善眨了眨眼。
多寿依旧一脸平静地点头，“是，此物之力，十步内，足可入肉三寸。”
莺儿倏地瞪大眼。
苏妙青接过多寿递来的袖箭，仔细瞧了瞧，试着往手上套去，不想，这莫奕寒幼时的玩具，竟正好套进了她的手腕！
“……”她一时无言。
多善倒是笑：“还想着给大娘子调整一番，不想竟是正好。”
苏妙青弯了弯唇，在多善的指导下，学会了装卸袖箭，之后又熟悉了其他几样小兵器的功用，将其中一枚柳叶刀拿起看了看。
这时，有人在外咳了一声。
多善扭头看了眼，便转身出了门去。
多寿又放下一个包裹，道：“这是世子给您的，以备不时之需。”
包裹是一个精致的缠枝莲漆木匣子。
苏妙青放下柳叶刀，打开，眼睫一颤！
里头一枚‘宁’字腰牌，以及厚厚一叠银票！
她愕然看向多寿。
多寿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表情，道：“凭腰牌可使唤世子在城内留下的一部分暗桩，世子说，今夜计划若是顺利，之后大娘子便不必再受他人掣肘，这些暗桩虽不多，却也足够能助大娘子在京城行走。”
苏妙青却心都提了起来，“这些人给了我，世子该怎么办！”
她猜到莫奕寒手里除了明面上几个常随，定然还有他人，此去西北，必是要带着护卫周全。
却万没料到他居然将人留给了自己？！
多寿看到苏妙青眼底情真意切的担忧，心下有些为世子高兴，可面上却还是一贯的没变化。
只说道：“世子带了人，大娘子不必担心。”
苏妙青皱了皱眉，看着面前的腰牌，实在觉得这份情意深重如山，她何以能受得起？
正想着如何能将人送回到莫奕寒身边时。
多善从外头走进来，道：“大娘子，曲江那边有动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