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有些暗，两名太监提着灯笼在前小心翼翼地领路，安紫苏和苏延卿走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一名太监停下，回身恭敬道：“两位大人，重华宫到了。”
安紫苏抬头看，在熹微的天色中隐约看到宫门牌匾上“重华宫”三个字。
这里，正是大皇子楚璟去世前居住的宫殿。
宫门被推开后，苏延卿对着小太监道，“你们就不用进去了，在这里候着吧。”
“是。”
苏延卿从其中一名小太监手中接过灯笼，照在安紫苏前面，“安少卿，请。”
自从楚璟去世后，楚彻担心曹皇后触景生情，就把宫殿封了起来，不许再住人。
但平时常有宫人来打扫，里面依然很干净整洁。
楚璟在世时，苏延卿有时会来宫里找他，在他去世前一年，时常探望。
虽然天色朦胧，但他对里面的路很熟悉，一路领着安紫苏来到重华宫的正殿。
“以前我常在这里和大皇子讨论功课和玩耍。”苏延卿嘴角带上回忆的浅笑。
“就算冬日我们会不喜欢去书房，皇后娘娘总担心我们受风着凉，天气一冷就让宫人把正殿门关上，放上炭盆。”
空无一人的殿里，安紫苏似乎看见两个小男孩凑着头写字游戏，这里承载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时光。
“小时候我们喜欢在宫里玩捉迷藏。”苏延卿带着安紫苏往前走，“偏殿外的小花园是我们经常藏身的地方。”
“那时我觉得花园很大，可以玩一整天。”苏延卿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安紫苏的脚下。
“但是大皇子病逝前几日，我陪他去花园里，却发现那里其实很小，能一眼看完。”
“我陪他坐在那里。”苏延卿用手一指前方一处凉亭，“大皇子告诉我，等他病好了就申请离京，我们约定一同去塞北或者江南，看看外面的世界。”
但最后，只有苏延卿做到了，但，是他孤身一人。
而楚璟，已经深埋黄土之下。
安紫苏安静地听着，见苏延卿没说话，转头看向他。
苏延卿看着前方，眼里的悲伤显而易见。
“苏大人，我们也过去坐坐吧。”安紫苏提议。
两人于是走过去，安紫苏以为是坐在凉亭里，结果是坐在凉亭另一侧的台阶上，正好对着假山。
“这里在夏日最是凉爽。”苏延卿笑笑，“所以我们喜欢坐在此处。”
初冬的清晨很静，连虫叫声也没有。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苏延卿才开口，“安姑娘，我带你来此处，是想告诉大皇子，我终于为他报了仇。”
“他死得冤枉，但我希望他不知道。”苏延卿的声音很轻。
“如果他知道自己被楚瑞害死，一定很伤心。他是个好哥哥，对弟弟妹妹一直都很好。”
“那就不告诉他了。”安紫苏道，“你只是过来陪陪他。”
苏延卿转头，脸色认真，“安姑娘，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也许没人知道大皇子的真正死因。”
“那我也要谢谢你。”安紫苏一笑，“没有你，我也破不了案。”
“我调查不仅是为了安家三十六条人命和唐家七条人命，也是为了完成了翠心和宋清娇的遗愿。”
她抬头看向渐渐亮起来的天空，“我答应过她俩，一定为她们报仇。”
安紫苏突然一笑，“说起来真奇怪，翠心和宋清娇都和我不对付，结果她们临死前都把报仇的遗愿交给我，让我一定要答应。”
“因为她们知道你值得托付，明白只有你才能做到。”苏延卿看向她弧度优美的侧面轮廓，藏在心中的动心和喜爱愈发深厚。
“那我宁愿她们不要托付我。”安紫苏又是一笑，但泪水却从眼角落下。
翠心处心积虑，终于当上了唐明旭的侧室，却受牵连被杀。
宋清娇苦心等着父亲的解救，最后死在亲人手里。
这两人固然可恨，但都为了生存往上爬，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最后不过一捧黄土。
而安家三十六口人，只因为楚瑞的阴谋和猜忌，就算安玄明选择退避明哲保身，依然被杀。
权力之下，人性之恶尽显。
苏延卿明白安紫苏的心情，她虽然总是开朗活泼，但其实心思细腻。
查案就是查人心，善于查案的人，对人心的揣摩更深。
他伸出手，用指背轻轻地擦去这滴泪。
因为这个动作，安紫苏有些僵硬地转过头。
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了。
苏延卿收回手，语气变得有点紧张。
“安姑娘，其实，我想带你来重华宫，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事？”安紫苏头微微一歪，表示询问。
“我...”苏延卿心跳加快。
当时他和楚璟坐在这里，楚璟虽然一脸病气，但依然不忘调侃他。
“延卿，我可知道京中有很多世家小姐倾慕你，你什么时候带着弟妹让我瞧瞧。”
“若是哪日你有了意中人，不管我还在不在...”楚璟笑道，“都要带来让我瞧瞧，让我看看我最好的朋友喜欢的女子是怎样的。”
“我相信一定是极好的，才能配得上你。”
他当时因为好友的病心里苦涩，立即答应了，让楚璟好生养病，一定会亲眼看到。
虽然楚璟已经不在，苏延卿依然记着对他的承诺，带着安紫苏来了。
“怎么了，苏大人？”安紫苏见他犹豫，好奇道，“和案子有关吗？”
“不是。”苏延卿从未如此紧张过，表面镇定，但心里很慌。
“我想说...”他下定决心，慢慢地朝安紫苏靠近了一些。
安紫苏的心也突然跳得快了一些，心中闪过猜测。
难道...苏延卿是要向她...
“安姑娘，其实早在洛州时，我就一直很...”
“苏大人，安少卿。”
苏延卿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另一道熟悉的声音打断。
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此时天光大亮，楚琰面带微笑走过来。
“原来你们坐在这里。”楚琰笑道，“倒让我好找，围着重华宫找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