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门窗紧闭，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
楚琰的记忆回到那段时光，兄弟阋墙代替了表面的兄友弟恭。
“当年皇兄病重时，我便知道储君之争只会存在于我和楚瑞之间，那时我就加紧谋划，派人紧盯楚瑞的动向。”
“皇兄去世后，派出去的人发现他的药渣被立即处理干净，我起了疑心，便派人盯着皇兄宫中之人，秋月出宫被追杀时，我的人趁机救了她，将她藏起来。”
“陶婼薇能接近他，是因为楚瑞早就有谋取皇位的野心，反正他能下毒害死皇兄，又怎会忌惮毒害皇上？”
楚琰不屑道，“我不过是给了他一个下毒的机会罢了，他若是不敢做出弑君弑父之事，就算我派一百个陶婼薇去诱使，他也不敢做。”
他看着苏延卿，正色道，“我因为从小母家低微，在宫中虽然为皇子，但并不受重视，反而被踩高捧低的宫人欺负。”
“皇兄心地善良，多次出手相助。我楚琰纵然再无耻，也绝不会恩将仇报，杀害对我有恩之人。”
苏延卿盯着他未说话，心里却相信楚琰在这件事上没有撒谎。
世上没有纯粹的恶人或者善人，楚琰也是如此。
身为大理寺卿，安紫苏必须为参与案子的每个人定性。
“虽然皇上中毒是楚瑞和陶婼薇所为，但这后面少不了王爷您的推波助澜和煽风点火。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若楚彻知道这一切，一定不会放过他。
“安紫苏，苏延卿，你们现在都在，说出你们的条件吧。”楚琰收起了刚才的慌乱。
他们既然单独与自己对话，自然是要做一场交易。
安少卿看向苏延卿，示意他来说。
她破案能力强，但这案子太复杂，牵扯朝廷和皇宫纷争，苏延卿更合适。
苏延卿抱拳，然后道，“王爷，微臣有三个条件。”
“你说。”
“第一，取消您和紫苏的亲事，再也不插手紫苏的事情。”
这个条件楚琰早就猜到了，很快答应，“好。”
似乎这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要求，但只有他明白并非如此。
“第二，放过苏家，放过所有与此案有牵连的人。”
不止苏府，包括素娘、刘家兄弟等，所有可能知道内幕之人。
楚琰面露迟疑，“苏家我可以放过，但素娘手里还有信件，她...”
安紫苏打断他的话，“王爷放心，微臣以性命担保，只要王爷肯放了她，那封信绝不会再现于世。”
“好...”楚琰终于答应，“本王不会追究。”
“说吧，还有一个条件。”楚琰催促，苏延卿所求，无外乎是保障他和安紫苏的利益。
苏延卿神色严肃，“第三个条件，不只是微臣所愿，也是天下百姓所愿。”
楚琰心里发紧。
若是苏延卿要让他放弃皇位，他绝不会答应，可若是不答应，他们手上又有能置他于死地的证据，他得想办法敷衍过去。
“微臣的第三个条件，是希望王爷将来能做一个明君，以天下为己任，以百姓为本。”
楚琰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肯置信道，“这...这是你的第三个条件？”
安紫苏也很惊讶，但她没开口问。
她一如既往地相信，苏延卿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是。”苏延卿点头。
“你愿意让本王坐上皇位？”楚琰依然震惊。
难道不该是反对他吗？
苏延卿的脸色表明，他并非胡言乱语。
“自古立储立长立嫡，接下来才是立贤立能，王爷目前是长子，又有贤能，皇位非您莫属。”
“皇后娘娘曾与微臣说起，不管谁当上皇帝，只要能护住百姓，能守住江山，能为百姓带来福祉，就是好皇帝。”
“大皇子心地善良，为人坦荡，其实并不适合做皇上，而王爷您并非从小生活优渥，反而经历过磨砺，能力出众，善用人才。四皇子太过年幼，江山不能交给他。”
苏延卿最后道，“所以，只要王爷是一位明君，过往一切，微臣自当不知。”
楚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苏延卿面前，显得太卑鄙太算计。
他以为苏延卿会成为自己的阻碍，但对方却希望他成为明君。
安紫苏看向苏延卿，带上骄傲的笑。
不愧是她喜欢的人，光明磊落，以大局为重。
恐怕，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提出第三个条件。
她接着道，“王爷，苏大人的第三个条件，也是微臣所愿，请王爷答应。”
楚琰心中依然怀着震撼，过了一会儿，才一字一字郑重回答，“好，本王答应你。”
“他日本王登上皇位，一定会当一名明君，守护大盛江山和百姓。”
苏延卿露出一点笑意，突然下跪。
“苏府一向中立，中立并不是置身事外，而是只以皇帝为重。虽说王爷不再追究苏府之事，但为避嫌，微臣请求辞官。”
苏俊才毕竟为瑞王做过事，纵然他已经死了，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安紫苏也在他身旁跪下，“微臣也会辞官，和苏大人一起离开。”
既然苏延卿要走，她自会相随。
以往她一心想要去大理寺，她也当上了大理寺卿，没有遗憾。
但官场显然不适合她，更何况是京城这片复杂的天地。
自然，他们辞官，也是为了打消楚琰最后一点顾虑。
楚琰却没有立即答应，“你们都是大盛的能臣，本王不能做主，等父皇苏醒后再提。起来吧。”
安紫苏提醒，“王爷，既然已经谈妥了，还请王爷先取消婚事。”
这是目前最重要之事。
楚琰的眼神带着留恋，深深地看着她，似乎要把她为自己穿上嫁衣的样子牢牢记住。
“本王...即刻就宣布。”
“多谢王爷。”安紫苏低头行礼，红豆步摇的流苏随之摆动。
她抬手取下红豆步摇，双手呈给楚琰，“这支步摇，应该物归原主了。”
楚琰手指蜷缩了一下，但最终，他抬起手，从安紫苏手里接过步摇。
从此以后，他们再无可能。
他属意的王妃，此生唯一心动之人，就此无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