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韶光的声音说不出的坚定，比以往温柔的语气更能给人力量。
“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只要你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没什么事不能解决，这是皇位给朱韶光的自信，也是他对自己能力的自信。
得到保证，宫九总算缓缓说出当年的过往。
“当年我无意间听到父亲和母亲吵架，躲在书房外看见父亲从母亲身上拔出一把带血的长剑……”
“我惊恐失声，转头就看到掳走我的人一招就杀了皇兄安排的暗卫，把我带到了无人之处。”
“他跟我说——你父亲杀了你母亲，你回去也要杀你。”
“他本来似乎要杀我，不知为何改变了心意。”
“接着小老头……也就是我师傅说——异族王妃就算是死了又有什么人会在乎呢？不如拜我为师，将来有一天才有报仇的机会。”
“他说我根骨不错，要是不跟他走现在就不用再活下去了。要是愿意跟他学武，他还可以留我一命。”
“我假意奉承，借机回太平王府收拾行李，留下一封愤恨的信。”
“他看过之后没有发现端疑，只是觉得我要彻底撕破脸面，带着我到了一处海岛……”
好多细节含混带过，宫九不想跟朱韶光说自己当时的胡思乱想，就像是太平王府和他这个人谁更重要的问题。
还有吴明跟他说过的谋逆造反的话，以及他参与过的一些大逆不道之事。
宫九回忆起过去，脑中全是那染血的长剑和地上喷溅的血迹。
除此之外，声音和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模糊了越想越像是一个自己虚构的噩梦，一个出现在梦里扭曲的自己。
真恶心。
他最看不起逃避的人，可这是他自己。
朱韶光看宫九，觉得对方又陷入了胡思乱想。
敏而多思，一般这种人都活不长。
“小九别怕，皇兄在这里。”
好久没哄过孩子了，哄这么大年纪的孩子朱韶光还是第一次。
朱韶光总感觉宫九陷入了不知名的负面情绪，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点求而不得的疯狂……身体反而越蹭越近。
朱韶光还能怎么样？
他半揽着宫九的肩膀轻轻拍打后背，声音压低，像是林间的清风冲进宫九的耳朵。
“当年你失踪，太平王连夜进宫请罪，求我派人找你。”
“我拿到了你留下的信，知道你的意图，派人隐藏了你失踪的消息。”
“太平王府的假世子，你应该也知道是什么原因。”
“——当年你母亲是……自杀。”
朱韶光还能怎么说，说我早就知道有人给你母亲传递消息，但是他想要一网打尽所以没管？
没想到她没给我下毒却给自己下了毒。下毒不说还特别狠让自己丈夫捅了自己一剑？
说是就算不能同生，也想死在爱人手里。
太平王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吧，就算再遇到其他女人，太平王妃的死状也会半夜入梦。
太平王妃，一个温柔又狠心的女人。似乎完全没考虑过他们的孩子将来怎能生活。
经此一事，就算小九没失踪，太平王能如同以前一样对待和亡妻的儿子？
说到底，朱韶光不认为自己有错，他做的决定是最符合当时利益的。
朝廷的利益，大明的利益，高于任何人。
可他怕宫九接受不了这么残酷的现实，打算先隐瞒下来，等时机合适再告诉对方。
宫九渐渐从回忆里走了出来，抱住朱韶光，听他讲完后续的事情。
自杀？
为什么要自杀？怎么会是自杀？
宫九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温柔又优雅的女人，她看似柔弱却又坚韧，没有什么困难能压倒她。
什么事情会让她放下父亲放下他去自杀。
“你母亲与西方魔教罗刹教有牵连，当年为了和你父亲在一起叛教而出。”
“有人借此要挟她在你的身上下毒，杀了我。她觉得自己无论怎么选择都会连累家人，最后服毒自尽。”
“是她自己拔出佩剑扎在身上是为了实现她当初和太平王说过的诺言。”
“——如果有一天我必须要死了，我希望可以死在你的手里。”
朱韶光的声音真挚又悲痛，但心里却很平静。
他和太平王妃没有过多交际，人都死了十多年了，就算看在宫九的面子上，他也没有丝毫惋惜。
太平王妃，并不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既不是贤妻也算不上良母。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这些她想成为的平凡人。
宫九记忆中母亲的面容还清晰可见，知道她是为了保全他与父亲而自杀心里满是茫然。
可……既是母亲自己的选择也是因为他无能为力。
朱韶光就怕宫九钻牛角尖，看他表情从迷茫到懊悔就赶紧说：
“小九已经很厉害了，皇兄都不敢想要是我自己遇上这样的事会不会有你这样的魄力。”
朱韶光确实不敢想，他从来没有因为父母悲伤过，只有恨其不争，这两个人都不值得。
哪一天要是真和他的父母和太平王夫妇一样对他予取予求，朱韶光只会觉得这两个人另有图谋。
除此之外，宫九还接受不了的是那群逼迫他母亲的人还要害朱韶光。
他当年过了好久才接受母亲死亡的事实，就发现还有一群人在十几年前就惦记着皇兄的命。
死者不能复生，皇兄要是真的再出事宫九真的觉得自己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
这世界上看似人人都在为自己而活，其实有些人是为了别人而活。
宫九流不出眼泪，他早就在梦里遇到过一切最坏的结果。
现在已经很好了，父亲没有杀了母亲，他也没有被抛弃。
理智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感情上宫九还要多花些时间。
反正太平王又养了个女儿，过段时间再去见他吧。
宫九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猛烈的心跳，那些不堪的过往都被掩饰起来。
除了他发红的眼角谁能知道刚刚宫九内心的激流险滩。
这么多年不敢触碰的真相被朱韶光不留情面的直接撕开了，要是换成其他人哪里能有这样顺利。
宫九不会轻易展露自己的痛苦，也不会相信对方任何一句话。
只有朱韶光，宫九相信他不会骗自己。就像当年面对吴明的诱惑时所坚信的一样。
人总得相信些东西，不然根本撑不过那些暗淡无光的日子。
朱韶光很庆幸自己布置的后手没用上，宫九刚刚心脏跳动的快要和常人一般快了，抱着他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要是真控制不住，宫九自己一心逃跑，朱韶光也不能一直让人看着他呀。
其实，实在不行，宫九一个人冷静两三年也可以。
“回去休息吧，当年的人已经死了，皇兄可还等着小九找出幕后凶手保护我呢。”
朱韶光也有些累了，打算看看这所谓的道心种魔大法，找机会默写出来交给小九。
翻开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只是这所谓的副作用是不是不对劲？
和修炼慈航剑典的女子双修可以加快速度突破瓶颈，邪王舍利冲关，破而后立还算是最正常的一点。
【宿主，建议你先看注意事项。】
就算不提醒朱韶光也看到了那一部分。
1.过大情绪波动容易引起内力失控走火入魔有助突破，一旦失败身死道陨。
2.殊途同归，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过程不重要。
3.非天资绝佳者不得修炼此法门
走火入魔还能帮助突破？
不成功便成仁也算是一大特色吧。
朱韶光想到了今天刚受刺激的宫九，来到了隔壁房间。刚进门就碰得把门关上了。
走火入魔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
小九虽然行为有些奇怪，但脑子还是清醒的，看到自己之后第一反应是先销毁罪证。
很好，很娴熟。
朱韶光之前担心自家小九的心态不好，是怕他一直留在母亲死亡的阴影里。
现在是发现了一个心态不好衍生的小爱好。可能还跟那个磨炼心智肉体的功法有关。
朱韶光看着宫九手臂上流血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看到他的那一刻眼神由阴狠到惊恐。
朱韶光意识到自己进门之前没敲门，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对此刻的宫九来说，突然闯入的朱韶光就是最大的意外。
就算是一直没说话，宫九也不觉得朱韶光会不明白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事情。
连推托和人打架不小心弄伤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朱韶光不说话，宫九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反正早晚会坦白，今天也无所谓了。
要是皇兄不乐意，那他就远远跟着，不在他眼前刺激他。但是想让他离开，他肯定是不可能听话的。
朱韶光一秒之内见证了三次表情转换，没等他开口，对面的小可怜就跟要哭出来一样了。
说不出具体有几分真情实感，就跟戏台唱戏一般，表演还很得几分神韵。
“皇兄要是受不了，我就离远点……”
宫九的声音带着强撑的无所谓，今天朱韶光的到来完全在他的预料之外。
要是平时他完全可以把欲望压在心底，可今天他还是没有让自己完全不在乎过去的真相。
唯一一次还被皇兄看到了。
朱韶光确信基建系统改行做红娘了，还专挑他这个宿主坑。
朱韶光不知道怎么回答才能缓解眼前的尴尬。
要是对身体无害，这点小爱好他也没什么可介意的，但他本身也没有这方面的爱好。
朱韶光最后只说了一句话，一句早就说过的话。
“做你自己就好，每个天才都有自己与众不同的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