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可是个护女狂魔，嘉慧这么大胆多半是让她惯的，另一个惯着她的人就是朱韶光。
朱韶光这次回宫就来太后这里一起吃晚餐，就是为了看看嘉慧的态度。
这么一看确实不太对劲，不是不好，是心态太好了。
顾惜朝宁愿住在翰林院都不见你，你还能这么高兴？
朱韶光虽然只和宫九谈过恋爱，但是却见过不少类型的爱情。
如同嘉慧和顾惜朝这般的他也是第一次见。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心态，大概就是当女儿养大的妹妹谈恋爱了，他却一点猜不到她的心思。
情之一字确实令人捉摸不透。
冯书要是知道朱韶光的想法肯定会想：
“皇上，您连嘉慧公主的生日都需要我提醒，看不透她的心思不是很正常吗？”
朱韶光也只是一想，他对嘉慧算不上用心，但也绝对不会放任她受委屈。
只要不是捅破了天，朱韶光就有办法给她兜底。
还好太后虽然宠爱嘉慧，却还是教给她礼义廉耻、忍耐克己，没让嘉慧真成了混世魔王。
“嘉慧，你和顾惜朝是怎么回事？”
嘉慧腼腆一笑，想到她的举止，朱韶光觉得这份腼腆有些许不对劲。
“皇兄，你知道了，我正好想跟你说！”
不过这后面的话可算是暴露了本性。
“男未婚女未嫁，我看他就很适合当我的驸马！”
嘉慧从小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人，顾惜朝虽然长得不错，但也没有出挑到让嘉慧一见钟情吧。
嘉慧说完之后满身都是恋爱的粉红泡泡，太后显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嘉慧这番小女儿作态，低头喝茶，视而不见。
嘉慧算是知道自己母亲这条路走不通了，又可怜巴巴的看着朱韶光。
“皇兄，我知道你最开明了。”
“你能和…九哥在一起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肯定不忍心拆散一对有情人的。”
嘉慧看着宫九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就想翻一个白眼。
拜托，你还没我大呢！
要不是为了讨好皇兄我也不能叫你一声九哥！
太后听不下去了，她年轻时也算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怎么嘉慧说话这么……奇怪。
看了看皇帝，又看了看嘉慧。
唉，一个爹的孩子怎么差距这么大。
既然都提到了自己，宫九也就开门见山的问了。
“嘉慧，从小到大你身边应该不缺长相出挑的男子，为什么偏偏看上了顾惜朝？他都拒绝你了。”
皇兄珠玉在前，嘉慧竟然还会因为长相对其他男子一见钟情，宫九不相信。
他没说的是皇兄手里有两人交流的信件，顾惜朝的回答一本正经，看不出半分心动。
嘉慧是凭什么觉得皇兄会强迫新科状元当她的驸马？还是她确定顾惜朝真的喜欢她？
是他们当面交流有肢体暗示，还是？
嘉慧先是反驳了一句：“那不叫拒绝，那叫欲拒还迎。”
“你不知道他拒绝我又暗自神伤的样子多让人怜爱。”
“我这辈子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男子，和你、和皇兄都大不相同。”
“他身世凄苦却一心求学，文采斐然。他心思细腻，有情有义。他有傲骨绝不倨傲，有才华却不张扬。他像是月光，冷清却温柔。”
太后听多了这一套，喝两口花茶压惊，眼不见心不烦。
朱韶光和宫九可是头一次听见嘉慧夸一个男人夸的天花乱坠，简直是耗光了所有文采。
最后，朱韶光没表态只是说了一句：“嘉慧最近文采大有长进。”
嘉慧见朱韶光毫无动容，话音一转，要下猛药。
“我小时候有宫女在我耳边说要是我是个男孩，皇位一定是我的了。”
“可惜我虽然是皇后所生，却错生了个女儿身。”
太后刚听一半就恨不得捂住嘉慧的嘴，这孩子是不是难产憋坏了脑子，就算皇上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哥你也不能这么说呀！
更何况……嘉慧这句话信息含量太大。
要是有心之人，能挑出不知多少毛病。
比如说皇帝出身低微，比如说太后对皇帝不满……这每一样都是会杀头的大罪。
别说太后了，就连宫九都悄悄看了朱韶光一眼，握住他的手，对嘉慧怒目而视。
嘉慧这些话憋了好久，说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
她环视四周发现宫九和太后都瞪着她，只有皇兄脸色正常。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嘉慧赶忙补了一句：
“我不是那个意思，皇兄你也知道啊！”
朱韶光回握着宫九的手，毫不在意的对嘉慧说：
“无妨，世间对女子多有苛待，就算贵为公主也难逃世俗的眼光。”
“就是因为你把我当亲近之人，才会和我说这样交心的话。”
太后松了口气，头一次觉得皇上的笑容这么和蔼可亲。
嘉慧笑眯眯得继续说：“皇兄最好了。”
“我当时年纪小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才知道原来我是个女孩，是会让人惋惜的。”
“不过在我心里，皇兄是最好的皇帝，也是最好的哥哥。”
“他们看我是女子谦让我，看似是尊敬实则是看低。”
“就连我从小到大的玩伴也都认为女子体弱，就算有才华也逊于男子。”
“只有皇兄会跟我说天赋好坏，不在于男女而在于个人，强身健体就算不能超出性别限制，但却能有精力发挥长处。”
“我就要骑马习武，让那些说女子体弱的人都闭嘴。”
“虽然我算不上天才，可一点不比那些只会说孔孟之道，却行不义之事的伪君子们差。”
“我完全可以说，我比他们都要好，不是因为出身高贵，而是因为我比他们更明白怎么做一个真正的人。”
“皇兄，你知道吗？顾惜朝对我的身份恭敬，对我的人平等。”
“他和你一样在把我当女人之前先把我当成独立的人。”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太后和嘉慧是亲母女，但她从没听过这孩子说这么深刻的话。
她从前只是把嘉慧的行为当做小孩子不懂事，现在才知道嘉慧心中有沟壑，腹内有乾坤。
只是平时却一点也不说——！
朱韶光从没有像此刻一样审视嘉慧，他看着嘉慧坚定的眼神，突然有些高兴。
“好，嘉慧，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回去多看看史书，你要相信，就算登基的是你，你也会是一个好皇帝。”
这话一出又是一片鸦雀无声。
嘉慧自己都愣住了，她刚刚虽然说了很多，但她没想过自己做皇帝啊！
皇兄的能力大家看在眼里，她也亲眼见证了皇兄的付出。
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到头连轴转。
也就这两年谈恋爱了，嘉慧才感觉皇兄活的像个人。
要是她这么过一辈子……嘉慧不敢想，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朱韶光不忘表明心迹：
“我与小九相恋原在意料之外，我也不愿耽误其他女子。”
“未来注定膝下无子，本就打算从宗亲里选继承人，如果你想要皇位你就要去争取。”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给我答案，我只是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你要是有朝一日真的想要，你就要自己去打消世人的偏见，这是你必须付出的代价。”
“你只有比那些人强十倍百倍，我才会选择你。”
“至于顾惜朝，你别急。即使他真的喜欢你，也肯定不愿意自己借你的身份上位。”
“他有自己的骄傲，你要给他成长的空间。”
“要是你想做出改变就去找太傅，他会教你的。还有一个星期写一封信就足够了，没事别妨碍其他人工作。”
这说是其他人，其实就是指顾惜朝，在场诸位心知肚明。
嘉慧低头应是。
她就知道皇兄会给她惊喜，就是这惊喜大的有些吓到她了。
当皇帝吗？全年无休，一天工作八个时辰那种。
嘉慧不敢想，但她知道皇兄有时晚上不睡觉去武场练武。
还正好撞上了想要偷偷溜出宫的她，母亲因此把她禁足了一个月！
嘉慧心想内力是个好东西，多亏它了才让皇兄成为大明历史上最勤政的皇帝。
可惜她天资平平，只会些粗浅的外家功夫。
太后想说话，可是她现在脑子乱糟糟的，还不如嘉慧清醒呢。
今天先是发现自己调皮捣蛋的女儿其实不甘心当个娇娇女，后来又发现皇上也不是一个走寻常路的皇帝。
不行，她要把今晚的事烂在肚子里，嘉慧也得叮嘱，不能得意忘形，出去乱说。
哦，还有娘家人也不能说。嘉慧好像是不傻，但是也不聪明啊！
万一将来是其他人登基，发现公主是他的潜在竞争对手，那嘉慧的日子不就难过了嘛。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
她就嘉慧这一个孩子，不求她出人头地，只求她长命百岁，健康无忧。
……
“皇兄，你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
宫九想到朱韶光刚说的话，语气复杂。
朱韶光以为他是问嘉慧的事：
“嘉慧品行不错，将来四海平定、天下一统，守成之君她能当的很好。只是还缺一点历练。”
“兵法她不行，要是顾惜朝真能和她在一起。送顾惜朝去军队历练一番也好，看策论，他挺有排兵布阵的才华。”
“嘉慧人选得还不错，性格能力都互补。要是她真想当皇帝这倒是一步不错的棋。”
“只是想来竞争的人太多了，我也不是非她不可。”
宫九确实没想到嘉慧平时大大咧咧，却有那么细腻得小心思。
经此一役他对所有女子的态度估计都会有所改观。
只不过……他不只是看不上女子，而是看不上除皇兄外的所有人。
旗鼓相当才叫对手，要叫宫九正眼相待少说也是要像吴明这样的天才。
让宫九更上心的是皇兄的表白，这不是第一次承诺，但每一次承诺都让宫九心口酥麻，说不出的快意。
他离经叛道，只是皇兄是最看重规矩的人。
就算他相信皇兄不会喜欢别人，也难免担心日后他想有自己的血脉亲人。
恋爱中的人总爱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宫九对朱韶光执念成魔，心底的不自信更是难以消磨。
能治愈这一切的只有时间。
朱韶光看宫九似乎还有疑惑，继续说：
“人与人之间最基本联系是血缘，可不是所有血脉相连之人都能相处融洽。”
“有些人萍水相逢却相见恨晚，他们没有血缘却比兄弟姐妹都要亲密无间。”
“就如同你我，远比我和嘉慧亲密。这可以叫缘分，也可以叫我们相互的争取。”
“小九，是你选择了我，也是我选择了你。命运的齿轮就在那一刻交织了。”
“我们都没想到嘉慧有这样的愿望，也没想到我们真的能走在一起，但事情确是如此。”
“不要胡思乱想，相信我，走下去就能看到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