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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政厅的门被推开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涌进市政厅。伏案书写的伊莎波下意识地抬起头,发现是几个她并不陌生的面孔,头上还顶着她相当熟悉的Id和公会名。

虽然普通人无法看到玩家头顶上的Id,但作为和幻术体系相连接、拥有一定发布任务的权力的“Npc”,伊莎波和玩家一样可以看到他们头上的Id,和Id下方显示着的公会名。

“是你们啊,”她看了一眼手边的日历,“你们正式上任的日子是在明天,现在还不必……”

“我们想来了解一下市政厅的工作,”卫澜微微欠身,“这是可以的吧?”

“等我把这份报告批完……”伊莎波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几个词,“好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了解市政厅的工作重点。我们到会议室去说。”

伊莎波和玩家们次第在会议室的桌边坐下,然后伊莎波开口道:“目前市政厅的工作重点主要有两个,恢复生产方面已经初步完成,几个冶金铸造工厂都已经恢复到了战前的状态,农业生产因为季节问题还在准备当中……

“目前城市治安问题是市政厅要解决的首要问题,诺若米城原治安队几乎所有成员目前都在暗谷矿场服役。虽然他们的理论刑期很短,但在他们结束服役之前,诺若米城的治安力量都十分薄弱。

“目前,负责重建治安队和维持城中治安的是原第一骑士团团长格雷格·帕尔默。有他的配合,城内治安还算是维持了相对稳定的状态,但重建治安队目前还没有明显的成效……”

几乎是在伊莎波提及格雷格的同时。

正在城中选拔新治安队成员人选的格雷格猛然抬起了头。

出事了。

……

几天之前。

老橡树旅馆是一家坐落于诺若米城的平民街区,颇有些年头的旅馆。比起那些位于过渡街区的旅店,老橡树旅馆最大的特点就是物美价廉。

这里虽然比不上那些高档的旅馆宽敞舒适,但也不像下城区的旅馆那样肮脏逼仄,是适合普通人居住的地方。

现在,就有一位普通人推开了旅馆的店门。

大卫抬起头来,发现来者是一个披着简约的法袍,拿着简陋法杖的少年,他的腋下还夹着一本魔法书——看上去是个法师学徒,正经的法师一般不屑于住这种地方。

“来一个房间,住五个晚上。”这位法师学徒开门见山地说。

“一个小圆银币。”大卫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抽屉里翻找房间的钥匙。

法师学徒把一枚小圆银币扔在柜台上,大卫用自己总是有些颤抖的双手把银币收好,然后把自己找出来的钥匙递给对方。

“上了楼梯右转,第三个房间就是。”

那法师学徒从大卫震颤着的手上把钥匙收下,有些好奇地道:“你的手怎么了?”

“只是些老毛病而已,”大卫摇了摇头,对于自己的手明显不想再说什么,“已经很多年了,没希望好了。”

“这可未必。”法师学徒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得意地表情,他从随身的口袋里翻找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柜台上。“我的老师最新的研究成果,通过重塑人体细胞……算了,跟你们解释了你们也听不懂,总之,这玩意包治百病。

“艾维里奇的吉米听说过没有?安宁教会的守望修士都亲口断定他没救了,就是我老师这个药,直接把他给救活了,就在昨天,他还给我送来了一份感谢信!”

这位法师学徒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信封,把信件掏出来展示在大卫的面前。

“相逢即是有缘,正好我手头还剩最后一份。本来这药应该要卖给病的更重的人,但我这人向来古道热肠,见着有人有病就不能不管。

“这样吧,看你也不是很富裕的样子,这药丸本来应该卖半个小圆金币一份的,现在你只要出十个……不,八个小圆银币就能带走一个疗程的量!”

法师学徒一拍桌子:“我就在这儿住着,我跟你说,要是你吃了药病情没有立刻好转,我把你的钱全额……不,双倍退还给你!

“老师经常教导我们仁义之心,我这人就见不得别人受苦……”

“你这药……真能包治百病?”大卫狐疑地问。

“那当然!”这法师学徒铿锵有力地道,“不信你去艾维里奇镇上的教堂问问,看有没有个叫吉米的、教会治不好的人让这药治好了?我骗你干嘛啊?

“再说了,我要真是想要骗你,干嘛不编个远一点、夸张一点的故事,说国王陛下让我给治好了?你又没办法证明我说的是假的。艾维里奇离这儿一共没有几里地,你要是不信随时可以去问啊!”

大卫似乎被这家伙掷地有声的发言打动了,他犹犹豫豫地从抽屉里掏出三枚小圆银币、两枚银盾币和一百枚小圆铜币,从柜台上推到法师学徒面前。

“我、我……要你的药。”大卫最终做出了艰难的决定。

“好嘞!”法师学徒笑逐颜开地收起钱币,然后松开了自己按在油纸包上的手,“一天两次,饭后吃啊,可别吃错了!”

大卫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对了,……大师,我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呢?”

法师学徒显得有些犹豫:“……罗伯特,你可以叫我罗伯特。”

“罗伯特大师……我知道了。”大卫庄重地点了点头,“很荣幸能为您这样的大师提供服务,有任何需要都可以随时摇铃叫我,即使是在深夜,我也会立刻赶到的。”

自称罗伯特的法师学徒很快上了楼,在他上楼之后,坐在柜台后面的大卫拆开了用细麻绳捆扎着的油纸包,看到了安静而无害地躺在里面的白色药丸。

那些药丸直径只有几毫米,每一颗的大小看上去都差不多。大卫捻起一粒药丸,放到鼻子下方,一阵轻柔的芬芳气息隐隐约约地钻进大卫的鼻子里。

“果然是你们……”

……

头上顶着“维因诺尔”这个Id,身旁还跟着飞行的虚拟摄像机的玩家一如往常地行走在诺若米城的街道上。

他是β站的一位百大up主,平时除了做视频之外也偶尔直播一阵——最近他主要直播的游戏就是《神话默示录》,因为这游戏实在是太吸引他这种喜欢深挖游戏细节的玩家了。

前两天,他还刚出了一个足足半个多小时的视频,视频里详细分析了诺若米城当地使用的这种被称为“克里格语”的语言,并且指出这是一种有独特语法的、并非简单通过替换字母来设计的独立语言。

今天他打算接着上一期的内容,来考据一下克里格语的发音设计,所以他正在诺若米城里寻找愿意配合他的研究的Npc。

维因诺尔并不是第一批老玩家,他是不到一个月之前才加入游戏的那一批新玩家。早在这游戏刚刚火起来的时候,他就迫切地想要成为这游戏的玩家,可惜没抢上。

对着其他人的直播和视频干瞪眼了不到一个月,他总算是在第二批名额放出的时候成为了《神话默示录》的玩家。

不过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考据,以及云玩了一个月的积累,维因诺尔对于这个游戏的了解不但不逊色于很多老玩家,甚至可以说是远远超过他们。

在诺若米城待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他已经摸清了哪些Npc更好打交道——那些居住在漂亮砖瓦房里的上等人,往往只会派仆人出来把他们这些玩家打发走;但居住在边缘地带的旧木屋里的人,却很乐意为了玩家手上的几枚铜币去配合他们的要求。

维因诺尔摩挲着领口上的语言通晓徽章,心中感到隐约的肉疼。

自从市民登记任务完结之后,玩家们暂借的语言通晓徽章就被收回了,取而代之的是符文师玩家可以购买语言通晓的符文样板了。

那些不怎么和Npc打交道的玩家还好,语言不通问题也不大,但维因诺尔为了做语言学考究的视频,不得不斥巨资从符文师玩家那里买了一块徽章。

然后他的钱包就立刻瘪了。

“走过这条街道,应该就进入‘下城区’的范围了。”维因诺尔指着手上的地图,虚拟摄像机恰到好处地飞到能拍摄到地图的位置。

其实诺若米城本身并没有严格的城区划分,因为没有内城墙的缘故,所以所谓的“上城区”和“下城区”是一个过渡的概念。

“我今天打算研究探讨一下克里格语的发音……”

【看左边!】

【左左左!】

【那闪光是怎么回事?】

【往左边看啊——】

【好亮!我眼睛要瞎了!】

维因诺尔有些不明所以地抬起头,他刚刚走过一个路口,此时那个路口的左侧正爆发出强烈的闪光——今天天气有些阴沉,似乎是要下雨,于是就衬得这光亮更加强烈了。

猝不及防地被强光晃了一下,维因诺尔的眼睛里流出一滴生理性的泪水。他擦干眼泪,顺便用手遮挡住眼前的光亮,然后一步一步地向着强光发出的地方走去。

【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

【兴奋起来了……】

【快去!快去看看!】

【啊啊啊摄像机为什么不能先飞过去啊!】

维因诺尔刚向前走了两步,眼前的强光就渐渐黯淡了下来。他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在这条街道稍远处的地方,一个人躺在地上。

维因诺尔和摄像机对视了一眼,然后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十几秒之后,几道脚步声一齐停在了倒在地上的那个人身边。

维因诺尔、元青花、“橙色的梨”和“灰眼珠子”面面相觑,让现场的氛围显得有些尴尬。

最终,是橙色的梨打破了弥漫着尴尬氛围的空气。她蹲下身子,探了探倒在地上的那个人的鼻息和颈动脉脉搏,遗憾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死了。”

“坦白说,我觉得如果他还活着才更让人意外。”灰眼珠子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把浓重的黑眼圈欲盖弥彰地遮挡了起来。“毕竟他的脖子上还插着一把匕首。”

“人或许总要相信一点奇迹。”维因诺尔耸了耸肩。

与橙色的梨一起赶来的元青花却眉头微蹙,然后,她有些犹豫地开了口:“这个人……我好像认识。”

“你认识他?”橙色的梨稍微吃了一惊,“我怎么不知道?”

橙色的梨和元青花在现实中就是朋友,只是可惜她俩最开始谁都不知道对方也玩《神话默示录》,所以她们两个加入了不同的公会。

但在不是以公会为单位行动的时候,她们两个还是会时常凑在一起游戏,比如今天就是这样的。

诺若米城恢复和平之后,城中的生产生活也逐渐恢复了秩序。而在诺若米城恢复秩序的过程中,玩家们也发现了很多值得探索的“功能”。

橙色的梨和元青花今天就是来逛街的。

玩家们从任务中挣得的铜币在诺若米城也能使用,这件事情几乎是在诺若米城解放的五天之内就传遍了所有玩家。

这也有赖于这个世界混乱的货币制度,只要确定金属的含量和质量达标,很多人其实并不介意使用谁发行的、什么样子的钱币。

所以即使庄饮年没有特意吩咐,也并未采取强硬手段要求诺若米城使用新币,很多商家就已经接受用玩家们的铜币进行交易了。

反正,既然他们已经采用几十上百种货币进行交易了,那再多一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橙色的梨和元青花也不是今天才开始逛街,她们已经逛街逛了有几天了,城中的裁缝铺啊、水果摊啊甚至酒馆他们都挨个逛了一遍——今天她们俩本来想去赌场玩玩的。

因为有传闻说科学理事会那个“世界核平”昨天刚在赌场赢了六枚小圆金币……

她们俩就是走在去赌场的路上,然后目击了剧烈的闪光,觉得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更准确地说,她们觉得可能有什么任务,所以才赶过来的。

诺若米城的街道上,躺着一个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横陈着一具尸体。

死者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穿着一件素色法袍,法杖还紧紧地握在手上。双目微睁,神情中残留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

他身上最显着的特征,当属插在他喉头的一把匕首了。

“这个人……我好像认识。”元青花显得并不是十分肯定,“我见过这个人——在守军总部的地牢里。”

元青花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其余三人,不过她所知道的事情也仅限于这家伙自称是个骗子,以及这家伙早在那场战役中就被谭双放走了。

“他身上还残留着温度,”橙色的梨说,“很可能刚刚死去不久。”

灰眼珠子推了推眼镜:“刚才这里爆发了一阵强烈的闪光,既然你说这家伙是法师学徒,那说不定就是他在和凶手作战的时候使用的闪光术。”

【兜里好像有东西?】

【死者兜里有个白色的东西!】

【右边的口袋里!】

维因诺尔顺着弹幕指示的地方看去,确实,这位法师学徒的法袍口袋里,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白色三角。

他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起那白色的一角,把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张白色的字条。

“这是……”三人纷纷凑到维因诺尔身边,看着维因诺尔展开了那张折叠着的字条。

【敬告诸位:我方已知悉你们的行动,这是一个警告。尊重我们的互不侵犯条约,这是作为后来者应有的礼节。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请在限期内撤出我们的领地,否则等待你们的将是全面开战。】

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徽记,出来这些内容本身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留下。

只有这张字条上的内容本身。

“哇……感觉触发到不得了的剧情了诶。”橙色的梨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字条上的内容,“这似乎是一群人写给另一群人的消息,因为领地被侵犯而杀人作为警告……”

“但似乎有些不对劲,”维因诺尔早在战争结束之后不久就搞清楚了诺若米领的剧情——当然,是表面上的剧情。“这片领地一直都属于卡特家族,我们经历的剧情只不过是卡特家族内部的继承人战争,理论上并不存在谁的领地被别人侵犯这种事情。

“而且最终取得胜利的也是最正统的、由上任伯爵指定的继承人,在领地这方面理应无可指摘。并且,这位死者除了在开战的时候恰好被关在地牢之外,根本和领地什么的没有关系吧?

“那他——或者说他们能侵犯谁的领地呢?”

【来了来了!维因诺尔风的推理!】

【维因诺尔的“逻辑与推理剧场”又要有新素材了!】

“确实,”灰眼珠子点了点头,然后他那有些不合适的眼睛就从鼻梁上滑落了一点。“如果领地值得就是诺若米领,那这个所谓的‘我方’不就等于是诺若米领的领主吗?如果是那位领主要杀人,何必用这种……刺杀一样的方法呢?

“如果是为了威慑的话,把人拉走然后在广场上先剥皮再凌迟不是更有威慑力吗?”

元青花略过了灰眼珠子那血腥的假设:“我也这么觉得,这样的刺杀行为不像是官方所为。”

【左下角是不是有点奇怪?】

“左下角怎么了?”维因诺尔问,然后对旁边的玩家解释道:“我问弹幕呢,正在直播。”

【左边那个房子的墙上,好像有些斑点。】

【这么一说确实啊!】

维因诺尔顺着弹幕的指引转过视角,这是一条不算很宽的街道,所以他只是简单地转身,就看到了弹幕所描述的痕迹。

“……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灰眼珠子走到旁边,看了一眼便判断道:“是酸液溅射的痕迹,我有个朋友学了这个技能,在城里用出来是这样的。”

“这应该也是这位死者反击所导致的吧?”橙色的梨猜测道。

维因诺尔的指尖轻轻叩击着墙面,他的思维也随着有节奏的叩击声而活跃了起来。

“我想,我们已经可以勾勒出凶手的特征了。

“从现场的情况看来,凶手本人和死者的超凡等级差距应该不大,因为死者在死前有做出至少两次反击的痕迹。

“我们四个都在案发后很快抵达了现场,但却没有目击到凶手,说明凶手在此时已经逃离了现场。

“而死者生前曾经使用一次闪光术,从闪光开始到我们抵达现场,时间总共不超过一分钟。也就是说凶手很可能是在暂时性失明的状态下逃离现场的,这需要他十分熟悉现场的环境。

“墙面上的痕迹表面死者曾经使用酸液溅射,而这些痕迹有所缺损,很可能是被什么东西遮挡了——最有可能的自然就是凶手。

“综上所述,凶手大概率居住在附近或对现场进行过事先勘察,而他的身上和衣服上极有可能残留着酸液溅射的痕迹。”

【啪啪啪啪!】

【\\打call\/\\打call\/】

维因诺尔的耳边响起虚幻的掌声,而他忽视欢呼着的弹幕,继续说道:“我们现在应该做的是尽快搜查周边的住宅,争取在凶手换衣服之前找到他。”

他摇了摇头:“不然再想抓到凶手就难了。”

剩下的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维因诺尔,过了几秒钟橙色的梨才咽了咽口水:“你怎么做到的……”

维因诺尔挠了挠头:“就……用脑子想啊,想着想着,就想出来了。”

【出现了!至理名言!】

【经典之“用脑子想”。】

【这可是不得不尝的金句。】

“看来我们得速战速决了,”元青花认真地说,“等凶手处理完衣服,我们就没有证据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灰眼珠子推了推他快要滑到下巴上的眼镜,“其实不用证据也行?只要找到嫌疑人,什么十大酷刑用上还怕他不招吗?”

“……难道这游戏的种族其实还可以选恶魔?”橙色的梨小声问元青花。

“我倒觉得正因为只能选人类,所以人类的皮下面什么都有……”元青花在橙色的梨耳边窃窃私语,然后直起身板,刻意大声地说道:“那我们现在开始搜查吧——第一个就去这家银橡木旅馆,怎么样?”

旅馆的门被推开了,几道杂乱的脚步闯进了旅馆。

大卫抬起头,正想说一句“没有空房了”来赶走上门的不是时候的几位客人,这句话却停滞在了嘴边没能吐出来。

虽然诺若米城易主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了,玩家们也在诺若米城活动了半个月。但要说诺若米城的居民已经完全习惯了这些玩家的存在……那倒也未必。

只能说幸好有主城的经验,让庄饮年在占领诺若米城之后的第一时间,就颁布了很多防止玩家扰乱城市居民正常生活秩序的规则。

比如在得到屋主同意之前玩家无法进入市民家中;又比如夜间制造超出一定分贝的噪音,经几次警告后无效的扣除一定声望……

因此,这些玩家在诺若米城居民的眼里,才只是“有些疯狂的人类”而不是“不可理喻的魔鬼”。

但再怎么说,绝大多数诺若米城居民也并不是特别乐意和玩家打过多的交道——跟这帮家伙交谈,有掉san的可能。

大卫有些隐约的心神不宁,据说这些异域来客并不需要睡眠,那他们来旅馆是做什么的?

银橡木旅馆从诺若米城易主那天起,只有最开始那两天有几波玩家匆匆进来扫荡了一番——说是扫荡,其实只是进来瞅了一圈,看没什么任务可做就离开了。

后来,就再也没人造访过银橡木旅馆了,毕竟没有任务和功能的地方对玩家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诺若米城恢复生活秩序之后,谭双和安羽就又出品了第二版诺若米城地图。地图上标注了对于玩家来说可以进行交互的场所,售价比基础款的高了差不多一半,但销售情况依然火爆。

因此银橡木旅馆这种被标注为“无特殊交互”的场所,自然就无人问津了。不过这种事情,自然不是“Npc”会知道的了。

“几个房间?”大卫语气如常地问道,如果这些人只是来投宿的,那么接待他们也无所谓。要是说没空房却扯皮了起来,那就有点麻烦了。

灰眼珠子推了推眼镜:“能带我们看看房间吗?”

大卫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伸手指着旁边的一扇门:“这间房还空着,所有房间都一样,你们自己看吧。”

【袖子下面!】

【还有身子侧面!】

【看左侧腰那块!】

绝大多数情况下,观众们的眼神总是比主播要好得多的,尤其在主播可能是一位潜在的《星际xxI》玩家的时候。

大卫伸手去指的动作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等到维因诺尔看到弹幕的时候,对方已经把伸出的手放下了。

维因诺尔神情自若地摘下语言通晓徽章,然后问弹幕道:“你们看见什么了?”

【酸!】

【酸液溅射的痕迹就在他身上。】

【这家伙就是犯人口牙!】

“就是他,”维因诺尔对其余三人道,“现在用鉴定术试试,能看出来吗?”

可惜维因诺尔高估了没有完成智能化改造的幻术体系。要是这体系能从证据推导出犯人,进而把犯人标记为红名,那庄饮年也不用研究心智核心和幻术体系的结合了——这智能程度还不够吗?

“不,看不出来。”橙色的梨摇了摇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报警呗。”灰眼珠子也摘下了自己的徽章,“这不是常识吗?”

“怎么到这时候你突然开始讲究起法律和常识……”元青花的吐槽刚说到一半,就被无情地打断了。

叮——!

刀剑错锋的声音响起,灰眼珠子横剑在自己身前,用剑抵挡住了直击喉头的匕首。

而握着匕首的那只手,从始至终都稳稳当当,不见一丝破绽,更不要说如同帕金森一样的颤抖了。

大卫虽然听不懂摘下徽章的玩家在说什么,但他也不是傻子,从神色、表情和肢体语言总能看出不对劲的。

于是他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干掉这些家伙,然后离开诺若米城。这是现下最好的选择,虽然不确定这些人到底知道了什么、打算做什么,但这种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先下手为强!

“转红名了!”橙色的梨及时提醒道,这意味着玩家可以无所顾忌地出手了。

虽然幻术体系没办法进行逻辑推理这种高端操作,但一个简单的“情绪侦测”还是可以做到的。

作为一个刺客侍从,“大卫”还没有学会掩饰杀意这种高端操作。所以经由主动攻击行为而触发的情绪侦测毫不费力地察觉了他心中汹涌的杀意,他的危险等级急剧上升,以至于足够被判定为敌人。

大卫很好地遵守了刺客的准则,一击未能得手之后,他立刻转为了潜行状态——室内的阴影不少,很适合刺客的发挥。

灰眼珠子的反应,在玩家中已经算是很快的了。刺客这个职业本就是以出手迅速隐秘而着称,若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刺客袭击,纵使是比刺客本人高出一两个超凡等级,也很有可能当场毙命。

而灰眼珠子如今的等级才不过八级,虽然比如今的平均等级高出一点,但类比到超凡者当中,大抵也就相当于比较强的学徒\/侍从。

不过玩家们也很清楚,这游戏的实力对比并不能简单地看等级或超凡等级。除了那些肉眼可见的东西之外,操作在这游戏里的占比,比通常的游戏要大很多。

灰眼珠子凭着反应接下那一刀之后,立刻就反斩了回去。但最终他的刀锋只是险险擦着化作阴影的大卫划了过去,没能阻止这位刺客遁入阴影。

“看我的闪光弹!”橙色的梨手中的法杖爆发出剧烈的白色强光,将整个旅馆照亮得如同白昼……虽然现在就是白天。

坦白说,学会这个技能之后,橙色的梨就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技能会是单体攻击的技能……

刺客是一类非常依赖于阴影的超凡者,对于强大的刺客来说,或许地板缝隙之间残存的一点阴影就足够他们完成潜行;但对于大卫这种新手来说,在阴影浓度不够的时候,他是无法钻进阴影当中的。

当刺客在出手以外的情况下浮现出身姿,他就已经输了一半了。

吱呀——

银橡木旅馆那扇老旧的木门又被推开了。

即使是情况不容乐观的大卫,也不禁分了一点视线到门口。

只那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腰间挎着一把堪称奢华的剑的青年闲庭信步地走进混战中的旅馆,穿过仿佛被时停了的玩家,走到手上拿着匕首的大卫身边。

“看来,你有必要跟我走一趟了。”格雷格·帕尔默的声音平静无波,但他的心情却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平静。

还不是因为庄饮年说出了恶性案件要扣他工资……

一个人被当街刺死,凶手还留下了疑似暗示这是两个组织的争端的线索。这要是都不算恶性案件,那诺若米城恐怕没有算得上恶性的案件了。

大卫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把手中的匕首收回刀鞘。

格雷格心里正盘算着能不能用半小时之内破案为理由,让庄饮年少扣甚至不扣工资,却听见大卫语气平淡地说:

“我看未必。”

玩家们心中的弦立刻绷紧了——一般来讲,这种话都是要自爆了才说的。

维因诺尔下意识地往狭小的室内放了个图腾柱,占据了大半个过道的柱子立刻开始为他们提供持续回复效果。

灰眼珠子握紧了手中的剑,元青花和橙色的梨也双双微抬起手中的法杖,咒文的第一个音节甚至都到了嘴边。

格雷格的反应比他们快速得多,在大卫刚刚开口的时候,他就彻底展示出了超凡等级的压制作用,想要用属于中阶超凡者的威压暂时限制住大卫的行动。

然而下一秒,“大卫”就软软地倒下了。

甚至于,他软软地倒向了橙色的梨的方向,以至于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橙色的梨下意识地后撤了一步,然后才传来沉闷的倒地声音。

格雷格的脸色这下肉眼可见地变得糟糕了起来。

“他已经死了,不用再看了。”格雷格打断了想要查看情况的橙色的梨,“这具躯体里没有精神和意识,也没有灵魂——他已经死得很彻底了。”

作为一位曾经学习过二十多年基础幻术的一环法师,格雷格至少还分得出活人和死人。

“呀!”

一道短粗而尖锐的叫声从楼梯处传来,一个年轻女性捂住了自己的嘴,踉跄着后撤了两步:“不!我的钱都可以给你们,但请别杀我!”

……好吧,格雷格承认现在的情况看上去是比较容易误会。

“我是市政厅治安司的司长,格雷格·帕尔默。”格雷格亮出了自己粗糙的证件——没办法,毕竟诺若米城的治安工作相当于重头再来了,一切还在草创阶段。

“我们在调查一起杀人案。”

这位年轻女性看了看举着剑的灰眼珠子,站在图腾柱后方的维因诺尔和举着法杖的元青花与橙色的梨,眨了眨眼睛:“我怎么觉得是你们现杀的呢……唔,对不起,请当我什么也没说!”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从指头缝里挤出一点声音:“那个……我可以走了吗?”

格雷格思忖了片刻,法师学徒被杀的案子的脉络如今已经相当清晰了。物证齐全,而且凶手还狗急跳墙了,看不出和这位女士有什么关系。

大卫在诺若米城经营银橡木旅馆都有几十年时间了,旅馆的客人和案件本身大概率没有关系。

“你现在就可以走。”格雷格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谨慎地悄悄在对方身上留了一缕魔力气息。

这样万一日后证明这个离开现场的女人和案子有关联,他也能及时找到对方,不至于当对方成功潜逃。

年轻女性感激地点了点头,然后提着自己的行李步履匆匆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感谢你们协助治安司侦破案件。”格雷格对着这四位玩家点了点头。他没记错的话,这四个人在艾维里奇都被自己砍死过至少两次。

不过格雷格已经过了会为这种事情感到尴尬的时候了,不然他除非不要出门,否则一天至少得尴尬几千上万次。

格雷格想起之前庄饮年曾经对他说的话,“如果重建治安部门的过程中出现了严重缺乏人手的情况,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使用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我敢保证他们不会让你失望的——至少不会让你特别失望……大概。”

本来格雷格并不打算尝试这个提议,虽然这些天他也见到了不少在伊莎波那边表现还算出色的玩家,但他始终觉得要让这些异域来客动脑子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们只想知道自己应该去哪打谁——而这也是他们自己承认的。

但现在看来……似乎也并不是如此啊。

这或许是很多人都会犯的错误,绝大多数人都乐于把他人归属到某个群体中,然后把属于群体的标签迁移到个人身上,而忽略了所谓的“生物多样性”——无论从褒义或是贬义的角度。

于是格雷格想,他或许的确可以尝试着寻求一些帮助……

“你们的表现让我印象深刻,不知你们是否有意愿成为治安司的编外人员?”格雷格回想着庄饮年交给他的话术,“你们可以领到治安司专属的任务,而且在任务奖励之外,治安司还会根据你们完成任务的情况,每月核算并发放你们的工资。”

灰眼珠子推了推眼镜——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执着于戴着一副不合适的眼镜,明明在捏人界面都可以调整的——语气中带着些警觉地问:

“最低工作时长要求是多少?需不需要定时打卡?薪酬标准是什么样的?底薪和奖金各是多少?给不给交五险一金……哦这个用不着。那工伤……不,因公身死给不给补偿?”

格雷格已经在认真地思考,这时候说一句“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过于不合时宜了……

……

“我们的观察员被人刺杀了?”

一个女声自阴影中传来,语气无悲无喜,听不出其中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斜着投射下来的阴影与灯光交接的地方,一个笼罩在长袍里,看不清面容的人单膝跪在地毯上,点头说道:“是的,我们在南欧若蓝王国诺若米领的第一观察员被人刺杀了,对方还留下了一张字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