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篮上留有具体的病房位置。
师傅不想再去。
乌鸦没有强人所难。
看来这还是一个有一点良心的师傅。
吃宵夜吃出大病,运气好的,屁事没有,运气糟糕的,癌症晚期。
世界一直这样。
乌鸦提着果篮进入医院,凭借本能和推断,径直来到目标病房。
透过门上的观察窗,可以看到里面确实躺着一位身材消瘦的病人。
乌鸦推开门,慢慢靠近过去。
一点也看不出,那是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的男子。
房间如此安静,如果不是心电监护仪上面依然有乱码在动,乌鸦的表情估计会一直面如死灰。
要努力挤出笑容。
不知道对方眼皮的缝隙下面那双眼睛,还能不能看到这个温暖的礼物。
癌症把一个人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再让他死去。
乌鸦终究不能完全带动自己的情感,毕竟跟对方完全不认识。
窗外已经蓝天一片,是一个睁眼的好天气。
乌鸦眨了眨眼,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男子的左手臂上最后一个字,仿佛不太对劲。
把目光回到病床上,慢慢拨开他的衣袖,上面出现三个字:不在乎。
这一发现让她弹了起来。
椅子往后吱嘎一响。
男子的眼皮开始蠕动。
不在乎……
不是鲍泉。
乌鸦来回查看,发现房间里面还有另外两个病床。
但是已经空无一人。
“你来啦?”一个奄奄一息的声音出现。
当然是这个男子。
但是乌鸦还是一愣。
因为她居然能够听懂对方的言语。
为什么不可以呢,很简单,因为对方是一个已经被淘汰的人。
乌鸦掏出照片,扑上前去:“你看看,这是鲍泉,他人呢?他不应该在这个病房吗?你又是谁?”
男子终于睁开眼睛,似乎已经用完了他百分之九十的力气。
乌鸦帮他把衣袖撸下去。
男子有气无力地张开嘴巴,结果却只是抬了抬手指,以及偏过头,看向床头柜。
哪里有一个抽屉。
乌鸦二话没说,直接打开抽屉。
除了一些日常的杂物以外,并无稀奇,倒是靠里面有一个铁盒子。
男子眨了一下眼睛,代表着点了点头。
乌鸦打开铁盒。
一叠照片。
三个男子,其中一个,应该就是病床上这一个。
而另外两个,应该是原本在对面病床的另外两个。
三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左手臂上都纹了身,那是在他们还能笑容,还能走路,身材尚未完全消瘦的时候。
一个刺着:不相信。
一个刺着:不解释。
一个刺着:不在乎。
无需过多解释,乌鸦大概明白了一半。
男子吃力地补充道:“鲍泉……他……已经走了,走了。”
乌鸦大腿发软,重新坐了下来。
男子看着天花板继续说道:“鲍泉总是抱怨,总是发脾气,总是乱说话,所以我让他,还有另外一个病友一起,去做了纹身,不相信,不解释,不在乎,真好,呵呵呵。”
乌鸦把目光转向一边,那里的病床空空荡荡,自己来晚了一步。
继续翻开照片,在其中一张合影中,三个人分别亮出脚踝上的脚链。
他们不是犯人,很有可能是他们进入游戏的方式。
男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反正要死了,我拉着他们两个人,一起打了场游戏,走也要开开心心的嘛。特别是鲍泉,他一无所有,无家可归,连喜欢的人都弃之而去,我想啊,人活一辈子,总不能在难过中离开。可惜,那天我做化疗,又痛苦不堪,没有来得及陪伴他们,晚去了一步,结果他们……”
乌鸦把照片放回铁盒,把铁盒放回抽屉。
男子突然伸手抓住了她,应该用完了所有的力气,把乌鸦往床边拉去。
铁盒掉地,照片散落。
男子:“干掉她,我老婆,你要赶紧去干掉她,否则有灾难发生,快去,我求求你,快。”
然后在陷入昏迷之前,男子的食指停留在了地上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一个中年妇女。
乌鸦捡起来。
由于听到了脚步声,不得不暂时回避,躲到了房间的一个角落和挂帘后面,等待医生护士们的紧急抢救。
那妇女的脸,同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的观察窗上面。
她没有进来,反而离开了。
乌鸦趁医生和病人全情投入的空当,追了出去。
干掉她!
一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还要对乌鸦发出这样的命令?
不得而知。
不如直接去问妇女。
妇女行走的速度,丝毫不比年轻人慢,乌鸦甚至有点微微出汗。
她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看手机,十分着迷。
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街上去。
但是那是汽车行驶之地,眼看着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就要驶来。
乌鸦健步如飞。
唰!
还好。
已经有人提前把妇女从街上拉了回来。
至于乌鸦身后,一道风闪过。
汽车上面扔下来一对眼睛,思瑶恶狠狠地看着她,仿佛乌鸦刚才丝毫无损,完全出于运气不错。
还真是运气。
为了救下前面那位妇女,而侥幸逃过一劫。
乌鸦再回头的时候,妇女已经朝对面的超市走去。
跟进去。
超市不小,一个不留神就会跟丢。
干掉她……
那句话再次在耳边响起。
乌鸦拿出妇女的照片,确认自己完全不认识,突然发现照片后面好像有什么字:
三不。
难道是这个妇女的名字。
砰!
稍微没注意,这个叫做三不的妇女就拿着一小杯免费推广的饮品,倒了乌鸦一身。
还好是一小杯。
乌鸦连连挥手,表示没事。
可是对方执意要帮她清理,结果又胡乱用力,扯坏了衣服。
期间,她看见了乌鸦脖子上的堵漏。
妇女的目光跟思瑶的不一样,思瑶如果是无知,那么妇女的眼珠都没有起任何波澜。
甚至假装视而不见。
乌鸦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这里,因为对方踩住了她自己的照片,如果被发现的话,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没来得及捡起照片,妇女已经把乌鸦拉着走向楼上,去翻找衣服,她试图要送给乌鸦一件,作为赔偿。
乌鸦只能挥手拒绝。
有意思的是,对方并没有把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乌鸦,当做一位奇怪的人。
三不,也没有讲话。
三不……
乌鸦还在心心念,难道跟那三个不……不相信不解释不在乎……有什么关系?
妇女面对一个从头到尾拒绝的姑娘,就没有松开过手。
也没有卸下过笑容。
乌鸦如同一个受宠若惊的孩子,被一路带到了游乐园。
如果刚才她发现了对方的眼神,就不会轻易前往。
更不会假装开心地把所有项目都玩一遍。
假开心,难免变成了真快乐。
从游乐园出来时,天色已暗。
一起去赏夜花。
无论月季,还是海棠,都是如此地让人喜爱。
乌鸦出了汗,开始有点喜欢这位执意陪伴她同行的妇女。
风吹过身体。
凉意十足。
汽车冲过来。
乌鸦看到了主驾位上的思瑶,但是却一动不动。
思瑶也没有放慢速度,甚至继续踩下油门。
唰!
妇女把乌鸦从街上抓回来。
汽车从后面呼啸而过。
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思瑶好像对抢她戒指的人,绝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