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嘛，反正都要死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飞艇的舱门被打开。
风吹进来。
马达急忙朝内壁的方向移动，害怕外面人有眼睛看进来。
此时飞艇还漂浮在鹿河上面，确实有一些路人在驻足观赏。
乌鸦不断偏着头戳着下巴，示意马达跳出去，给大家一个惊喜。
仅仅那抓捕他的奖励，都会让无数人倍感惊喜。
当然，如果他真有这个打算，也不会来找乌鸦问个明白。
就在马达处于迷茫之余，乌鸦把舱门关了起来。
要是他想不开，真跳了出去，就不好说了。
这时候，飞艇起飞。
让两人之间的沉闷气氛，稍微得到了缓解。
马达的注意力，也从刚才的尴尬中，转移到窗外的美景上去。
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帽檐压得很低很低，短短几天，已经适应了遮挡躲避的习惯。
飞艇来到炸鸡店上方悬停。
两份炸鸡汉堡快餐被放置在降落的小勾上，迅捷地勾了上去。
然后飞艇才往更高的地方飞去。
没猜错。
马达这几天连吃的都很寒碜，如今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是人生最后一顿大餐。
乌鸦只是简单塞了几根薯条。
马达吃着吃着，哭了起来，比起刚刚上飞艇的干哭，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任何回避。
泪珠从两个眼眶哗啦啦地掉下来。
乌鸦把纸巾塞给他。
他嘴里塞满了东西，抬起头，想说话。
乌鸦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并指了指外面，让他安心吃东西，并把自己的快餐推给了他。
飞艇飞啊飞。
速度非常快。
方向很明确，朝着附近的高墙。
与其对马达说一大通，还不如带着他亲自感受一番。
如果不是那对小情侣曾经碰到过鹿城的边界，乌鸦还想不起来如何进行下一步的解释。
当马达把两人份的汉堡炸鸡都吃完的时候，飞艇差不多也来到了鹿城的围墙之上。
乌鸦放慢速度，抓起马达的胳膊，让他站起来，一起感受一下什么叫做边界感。
安全起见，还特地在两人的背上，连接了安全带装置。
慢速蠕动。
像是碰到了透明的。
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飞艇却不能向前移动半寸。
上次如同撞了墙，这次经验丰富。
乌鸦对外面戳了戳下巴，并把手举起来，让马达自己去触碰。
因为乌鸦什么都摸不到，她的边界在更远处。
马达吞了吞口水，大概明白了意思，但是担忧还是在，比如触电身亡，或者被怪力吸入。
乌鸦见其紧张，走到他身旁，用右手摸到其左肩膀上面，给足了鼓励和安慰。
马达靠近窗户，贴上去，上半身开始前倾。
手慢慢往前伸。
嗞……
静电。
两个人都看见了。
马达回过头尴尬一笑，继续试探。
他闭上眼睛，打开五个手指，慢慢地往前探去。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但是可以看到马达的手掌在上下左右轻微晃动。
他定是摸到了什么东西。
只不过这东西在两人的眼里如同空气一样。
也许是让他放了心，所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另一只手也放了上去。
因为身体前倾越来越厉害，甚至开始用力往上压。
砰！
马达被弹了回来。
飞艇也轻微晃动。
乌鸦走过去查看，他两只手冒着手汗。
表情也从刚才的好奇，转变为恐惧。
这是边界，马达的边界，他只能在鹿城里面苟活。
他出不去。
他知道飞艇不能拯救他。
他刚才的美梦顿时烟消云散。
乌鸦没有欺骗他。
原本只是布满乌云的人生，此时平添了雾霾。
乌鸦把手放到他肩膀上，他却缩着退到了角落里面。
蓦地，他跳起来，冲向舱门，他要打开门。
还好乌鸦设置了开关，只有她可以启动。
马达发现没用，眼睛瞄向了窗户，他的决定刚才似乎已经做好了，他选择从飞艇上跳下去。
至少这一刻的冲动，不会有错。
乌鸦不可能拉住他，并且冲到操控台的时间也需要几秒。
所以第一次的时候，是马达背上的安全带帮了忙，让他没有得逞。
至于其他的窗户，在乌鸦的命令下，很好地得到了关闭，完全阻止了马达的绝望。
乌鸦舒了一口气。
马达把帽子摘下来，走到一个窗户，推了推。
乌鸦耸了耸肩。
马达主动把刚才的安全带系到腰上，表明自己的态度。
因为刚才短短十几秒钟，在他试图跳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一个小桌子，这让他想起来了去55号救济所看望老头的事情。
那一次，他也想自寻短见，只不过老头有意打开了地洞，让他逃出，并希望他苟活下去，找到真相。
这一身肌肉练就的不是懦弱，而应该是坚强。
马达眼眶湿润，心有不甘，这个时候尚且不知，老头早已经不在了。
但是，他不能轻言放弃，否则对不起这一身自律又克制的身材。
马达推开窗，终究让湿润的眼眶回到了正常。
他把桌上快餐的购物袋抓起来，伸出窗外，松开。
袋子迎风飘扬，它无所顾忌，上上下下，前前后后，没有被任何东西阻挡。
马达笑了一下。
乌鸦准备了那么久，仿佛只为这一刻。
她给了一个简单的指示，飞艇开始慢慢往回飞去。
马达：“干掉我，鹿城会有灾难发生。可是为什么……干掉我，会这样？”
乌鸦：“这是我们需要去寻找的答案。”
马达：“我可以对你使用「脱口秀」吗？”
乌鸦：“悉随尊便。”
马达：“为什么是我？”
乌鸦：“因为是你。”
马达：“为什么是你？”
乌鸦：“因为是我。”
马达：“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帮我？”
乌鸦：“我比你更需要知道真相。”
马达：“真相有那么重要吗？”
乌鸦：“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们要找到病根，才能对症下药。”
马达：“什么病？”
乌鸦：“你以为他们都在疯狂地毁灭你，那不是一点开胃小菜，他们的目的……是我。”
马达：“你？”
乌鸦：“你想，诺大的天空，只有我一个飞艇，我可招人厌了。”
马达：“可是我跟你……”
乌鸦：“你跟我之间，并无关系，只不过，这世间，也没有多少道理，不是吗？”
马达把头看过来。
乌鸦云淡风轻。
「脱口秀」讲究一个及时的反应。
所以刚才的简单对话，权当做是一次不错的实验，乌鸦清空了杂念，完全把自己置身于场景之中，很好地作出了回答。
无一虚言，但是却无过多透露。
三言两语，马达随即陷入了沉思。
他就算不相信乌鸦，也应该相信自己的天赋。
乌鸦的诚实回答，让他困惑无比。
什么都说了，仿佛什么都没说。
乌鸦瞟了瞟，关键的时刻来了。
马达把前身力气都用在了眉心周围。
乌鸦把窗户关上，启动了黑夜渐隐的功能。
马达发现脚底下出现了一对透明的平行线，可以看见整个鹿城。
乌鸦：“飞艇消失了，但是还在鹿城之中，你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也一样。”
马达：“可是……”
乌鸦：“你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你说出来，我们一起面对。”
马达：“但是……”
乌鸦：“你不说，谁也帮不了你。”
马达：“你让我和你一起找答案，我和你？一起？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一直躲在公寓里面不愿出来，甚至开始喝起来酒来解闷，我告诉你为什么，很简单，我被我最好的兄弟背叛。”
乌鸦心里面仿佛从海底潜了半个小时水刚冒起来的舒爽，但是脸上却尽量保持平静。
马达：“我很难相信任何人，你知道吗？除非……”
乌鸦：“嗯？”
马达：“除非，你帮我干掉他。”
乌鸦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这种请求要显得正常，最好先问个明白。
但是乌鸦下定决心，以后遇到同样的困境，也就是那晴天公寓的其他租客，绝对不会再用如此啰嗦的方法了。
她指了指椅子，自己也坐下。
鹿城的夜景非常好看。
乌鸦认为，那远处闪烁的某个灯光，就是第二块碎片，在向她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