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糖糖的丝带
“爸爸……小妈……”
小唐棠刚闭上眼睛摆烂，忽然听到身边的男孩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
讲真，喊了什么，其实她没听清。
但是阿弥陀佛，活的就好！
小丫头立刻来精神了，爬起来跪在男孩身边，把人扶起来，继续不要钱地乱晃：“哥哥！哥哥！你起来啊！”
男孩真的被唐棠晃醒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还在水泥管道里，只是自己靠着一个暖暖的小身体，依稀听到是个小女孩。
可他失血过多，实在没有力气说什么做什么。
从水泥管出去已是无能为力，何况现在出去只怕也是死路一条——那些人要的不是他父亲的钱，而是他的命和他家破人亡。
父母不知如何了，但他听到了绑匪和父母的对话，想必在雇主的指令中，他有死无生。
就算现在不出去，任身上的刀口继续流血，再过几个小时他也失血过多没救了。
这困局，能重伤失血之下奋力逃出来，已经是他的极限，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来说，他不只是尽力了。
但他毕竟不是神，他感觉自己已经强弩之末了，只是不知为什么，没有濒死的感觉。
可他总不能将转机寄托在这个抱着自己的，比自己还小很多的小毛丫头身上吧？
撩了一眼六岁的小唐棠，他干脆又闭上眼睛，比她还摆烂。
“哥哥！哥哥！你不要睡呀！糖糖害怕！你都醒了，你不要睡，陪我一会好不好！等到明天，也许就有警察叔叔来救我们了！
哥哥，你陪我到明天好不好！你不要睡啊！我怕你会死掉！糖糖害怕！”小唐棠成功晃醒了男孩，哪里肯让他再睡，继续更大力，不要钱地往死里晃人家。
大力加惯性，男孩被她晃得像通了电的破布娃娃，震荡幅度很大地演绎帕金森。
“糖糖！”男孩被晃到投降了，试探性地、用尽力气吼了一声，虽然也没有多大声，但是小丫头终于不晃他了。
“哥哥！”小唐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活的，能陪她的，殷勤地把人抱在怀里，不断地讨好拜托，“哥哥你冷不冷？糖糖抱着你啊！求求你，不要睡觉好不好？糖糖害怕！”
果断聪慧的直觉小仙女唐棠，天不怕地不怕，只是“有一点点”怕死人怕鬼怕黑怕虫子。
好吧，什么直觉小仙女、什么果断聪慧，现在统统都一边去。
她就是胆小如鼠，现在慌得不得了。
尤其是想到，一不小心她就得陪着一个没有呼吸的哥哥，呆在一个黑漆麻乌的水泥管子里，小心脏承受不了。
男孩无可奈何，靠在她怀里倒是积攒了一些些力气，比躺在冰冷的水泥管道上好了许多。
他趁唐棠不晃他了，赶紧喘口气，干哑到疼痛的嗓子，用力开口：“你叫糖糖？”
“嗯，我大名叫唐棠，小名也叫糖糖，我爸爸说，是糖果的糖哦，因为我很喜欢糖果！”
男孩无声地笑了，垂危时刻，居然生出一个念头：这小孩蛮可爱的。
“糖糖，你是不是，也被绑架了才躲到这里，还是出来玩……”
“我们家欠了人家好多钱，爸爸妈妈每天都在想办法还给他们。
可是奶奶去世了，爸爸妈妈把这个月的钱给奶奶办丧事了，不然奶奶没有地方住。
然后他们就把我从家里弄出来了，我是自己逃出来的。”小丫头虽然小，可是思路清晰、口齿伶俐。
果然，那就没办法了，他也自身难保。
“糖糖，抱歉，哥哥没有力气出去了，不然的话，这里可以留给你。
如果……哥哥过一会，真的睡着了，不会呼吸了，你不要怕。
哥哥没有想过要让你害怕，哥哥连呼吸都没有力气了，不会有力气伤害你的。
你现在把我扶到管子那一头去，然后你尽量留在这一头，这样，你可能就没有那么害怕。
等到明天，如果有警车的声音，你再爬出去求救。
听到警车之前，不要靠近哥哥，也不要大声哭叫，知道了吗？”男孩耐心地安排小丫头，
这个小东西大概是他生前接触的最后一人了，不管还能活多久，此刻他只想把所有的温柔关爱都留给她。
“不要！糖糖要哥哥活着！我又不是小笨蛋，我知道没有呼吸就是死了！
这个管子是我们两个找到的，我要我们两个在一起，我要我们两个都活着躲在这里！”
小小的唐棠义正言辞地拒绝加抗议，她可不是小孩子，而且不是一般好骗的小孩子。
男孩撇撇嘴，好无奈，这么小的丫头这么难哄，可惜他时间无多……
耳边传来小丫头的叹息：“唉，我妈妈在就好了，我妈妈会很多很多让人不死的方法，我把你叫醒，就是想问问，哥哥你知不知道让你不死的方法？
我看到电视上有教往嘴里吹气的，那个方法有用吗？是不是我一直吹，哥哥就一直可以不停的呼吸？”
聪明的直觉小仙女唐棠，捏着小拳头跃跃欲试，使劲儿回忆急救公益片里的姿势，打算给男孩做一夜的人工呼吸了。
男孩心中一暖，不由得笑了：“傻丫头，那个方法对哥哥没有用。
哥哥是因为手臂上有很多伤口，一直在流血，不知道再流多久，血太少了就会没力气呼吸。
那样子没有呼吸的话，你吹气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哥哥身体里没有足够的血活着了。”
“这样啊”，唐棠睁大亮晶晶的大眼睛，咕噜噜转，按亮电子表再次查看男孩的手臂。
“哥哥，那把伤口堵起来，不让它们流血，不就还有够活的血了吗？
哥哥你会把伤口堵起来的办法吗？”小丫头跪在男孩身边，长而浓密的睫毛裹着明亮的墨色水晶球，忽闪忽闪。
男孩在小豆丁眼中看到灿若星河的流光，她专注而虔诚的盯着自己，仿佛在看心中的神祗。
那样单纯信任的眼神，让他无法不全力认真思考他们的出路。
他毫不怀疑，不论他说什么，哪怕是敷衍，她也会奉上所有的信任、全力以赴。
正因如此，他不敢辜负这最后的相依为命。
男孩努力睁开眼睛，在微光下仔细打量唐棠：
这是个漂亮却稚嫩的小丫头，穿着浅色的公主裙，小小的脸蛋大眼睛，秀气灵巧的小鼻子，五官精致，像个嗲萌的洋娃娃。
光线太暗看不出脸色，但身材娇小，细细的小胳膊、没有一丝赘肉的小细腿，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瘦弱得护不住自己，哪有力气给他止血。
“有……可是，你才这么点大，我估计你力气不够，应该做不到。”
“不会！”小唐棠立刻保证道：“我力气很大的，爸爸说糖糖很棒的，什么都会！
哥哥你教我，糖糖一定能帮你留住血的！”
“那……”
男孩看了一下自己，“我的外套在那边，但是西装不好拆，你应该拆不动。
你试试把我的衬衫脱下来，看看能不能撕成细条，用力在哥哥手臂上方扎紧。
如果你力气够大的话，哥哥的血就不会流那么快了。”
虽然不抱希望，但男孩还是给出了最专业的紧急处理方法。
也罢，陪她一起尽力，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小唐棠慢慢消化了一下男孩的指示：“所以，就是要找细细长长的绳子，然后把手臂勒紧，这样就可以不流血了吗？”
“对，糖糖，你试试。如果力气不够，就算了。
没关系的，哥哥尽量不睡，多陪你一会儿，尽量不会吓到你。”男孩有些无措，还能清醒多久，他自知无法承诺。
但却放不下心，努力保证，虽然保证，只是空余牵挂。
“哥哥，这个可以用吗？”唐棠心无旁骛，在自己的公主裙上打主意——她的公主裙上有很多个用整根丝带扎成的蝴蝶结。
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今天早上就是很想穿这一件，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能救命。
男孩看着小丫头灵巧地解下一个蝴蝶结，从裙摆上扯下来、整理开，居然有很细很长一条丝带，很牢固那种，目测能绕自己上臂两三圈。
他赞许道：“糖糖真棒，这个可以用，比哥哥的衬衫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