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悦并不知道李昀内心的想法。
她只是想和他分享自己刚刚看过的一本书。
“李昀，你有空可以看看这个小说的。”
她脚脚踩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膝盖。
“我总觉得书里面的春琴并不爱佐助。
虽然他们一起生活了几十年，
还一起生了三个孩子，
可我总觉得她和佐助在一起更多的是依赖和无奈吧。”
她眼底流波婉转，脸上浮起一层害羞的颜色。
“我觉得真正喜欢的话，
还是应该要说出来，
让喜欢的人明白自己的心意，
这样比较重要，
你说对不对啊，李昀？”
语调轻快，带着点小女儿的娇憨。
可这却没能让李昀从自己的思绪中抽身出来。
“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一个大小姐和一个家仆，
不应该产生真正的爱情，
如果这个大小姐不是因为眼盲，
是不会和家仆在一起的。
说到底，爱情还是要势均力敌吧，
一方高高在上，一方在烂泥里，
这样的两个人都不会有交集，
又怎么会产生爱情呢。”
李昀听着鹿悦话里的轻松，心情更加沉重。
看啊，她根本就不觉得大小姐会真正爱家仆。
有时候所谓的爱情，只是一种习惯吧。
鹿悦察觉出李昀情绪的低落，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她只是和李昀分享看书的感受，并没有影射什么。
更没有李昀话里的那层意思。
她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李昀已经变了。
可她忘了，一个人十几年来养成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就得到改变。
她放下腿，挪了挪椅子，坐地离李昀更近一点。
两个人的膝盖几乎已经相互碰到。
她歪着脑袋，从下往上望着李昀满是阴郁的眼睛。
“李昀，你在想什么呢？”
“没，没在想什么……”
李昀轻轻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拉开了和鹿悦的距离。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大概是鹿悦的激素水平影响到了自己。
明明之前和鹿悦还有说有笑，可是现在心情却很低落。
他几乎就想直接站起来，说要回房休息了。
鹿悦猜想，大概是书里春琴和佐助的关系让李昀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她伸出两只手，捧着李昀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
“李昀，我只是在和你分享书里面的内容而已，
想要把自己看书的感悟告诉你，
你刚刚肯定没有认真听我说的话。
我说喜欢就应该要说出来，
让对方明白自己的心意。”
宠溺地在李昀的脸上揉了揉，鹿悦继续。
“现在呢，我就要把我的心意说给你听，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你，
不是因为你给我补习数学所以我依赖你，
也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同桌所以我只跟你熟悉，
而是因为喜欢你，
想要和你在一起，才会让你补习数学，
才会跟老师要求和你坐同桌。”
这么说着，她好像明白一点春琴对佐助的爱。
虽然那爱有点畸形，带着施虐和控制，但好像，确实是爱。
“你还老说我是傻丫头，
我看你也是傻小子。”
鹿悦说这话时，微微嘟着嘴。
难道她对李昀明晃晃的偏爱这么明显，他都看不出来吗？
“不过刚刚我好像想明白，书里春琴对佐助的爱了。”
她的脸上重新带着笑意，使劲揉了揉李昀的脸。
“傻瓜，李昀，你就是大傻瓜。”
李昀从她这些话里听出点甜腻的意味。
刚刚那种沉在海底的闷闷的感觉慢慢散去。
他像是挣扎许久，终于从水底浮上水面的人。
贪婪地想从鹿悦的身上获得最宝贵的空气。
脸还被鹿悦捧在手心，他用自己的手覆上她的手。
“鹿悦，我可能确实是个大傻瓜。”
他把鹿悦的手抓在手里，两只手放在一起，包进自己的手心。
“我之前竟然一直不知道你喜欢我，
还一个人傻乎乎地暗恋你。”
这场漫长的暗恋持续了十多年，成为他晦暗生命里唯一一抹亮色。
“还好那天我跟你表白了，
不然你是不是一直不准备告诉我。”
以前的人生里，李昀总是被安排，认命般地一路活着。
很少有主动为自己争取的时候。
那天对着鹿悦的大胆表白，算是他长这么大做过的最勇敢的事情了吧。
鹿悦眨巴眨巴眼睛，任由李昀握着她的手。
“我本来是准备等高考后再跟你说的，
因为我总感觉你不像是那种会在高中谈恋爱的人……”
她低下头，想到李昀答应安琪之后失眠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她想不通李昀为什么会答应安琪。
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不肯先迈出这一步。
辗转反侧间，她能得到的唯一结论就是安琪喜欢李昀，李昀也喜欢安琪，他们成长在同一片弄堂里，从小到大算是青梅竹马。
她那时想，一个人若是不喜欢一个人，是不会答应和对方谈恋爱的。
既然李昀答应做安琪男朋友，那也就意味着李昀喜欢安琪。
“你知不知道，就在你表白的前一天，
我难受的一晚上都没睡。”
她的心里泛上来一丝委屈。
“你还说我傻，我觉得你才是傻，
你喜欢我你也没有告诉我啊，
你喜欢我你还答应做别人男朋友，
我看你不仅傻，你还坏，特别坏。”
说着说着，她的嘴巴扁了起来。
李昀又想起那天露台上的那个亲亲。
他和鹿悦之间，到底谁才是最傻的那一个，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两个人都勇敢地踏出了那一步。
他抓着鹿悦的手，贴在自己胸口。
开始时鹿悦还挣扎，可他一直抓着没放。
渐渐她也就不再动，一只手放在李昀的胸口，感受他胸腔里的跳动。
“鹿悦，对不起，
以前的生活经历带给我很多的不自信，
尤其在面对你的时候，更是如此，
你太美好了，美好到让我觉得不真实，
所以我总害怕自己配不上你。
你放心，我会一直好好努力，
会做一个可以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我。”
鹿悦微微张着小嘴，表情有点错愕。
原来她和李昀竟然都有同样的想法。
她也常常觉得自己只有家世和样貌。
不像李昀那样成绩好。
也不像他在年少时就能扛起生活的风雨。
一株温室里的玫瑰。
怎么能和屹立山崖的青松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