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被围困的第一日。城中百姓惶惶不安。城外的山匪直接叫嚣，说是要与逍遥王面对面的较量。若是逍遥王答应，自己绝不为难这一城的百姓。
这话散出去了。百姓虽然担惊受怕，但是毕竟城墙上还有州府的官兵守着，就算有些人觉着，皇家的人，应该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保护百姓。但是没到穷途末路，自然没人敢站出来说这话。
别到时候，山匪和军队没较量出个高下，自己的脑袋先搬了家。
州府的官员讨伐失败反而被打回来，如今还被围了城。当天就效仿古人，负荆请罪。可惜云来楼的大门，连个缝都没给他们。
这些官员也是有意思，第二日还来。刚过了晌午，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云来楼还是不出面的时候，王爷身旁的侍卫出来了。
黑着脸将门外这些惺惺作态的官员一顿嘲讽。又亲自上了城楼。挽弓搭箭，将城外那个个山匪派出来叫战的人一箭钉在马上，当即便没了声响。
“我倒是什么人物，敢在城外对着我家王爷大呼小叫。依我之见，哪里是山匪强悍，分明是这黑水城的兵防渣如豆腐，不堪一击。”
这一箭射完，云来楼外总算是清净了。城中的百姓也信心一震。不愧是王爷身边的高手，竟然强悍如斯。想来这些山匪不足为虑。
可惜百姓的安心并未持续太久。山匪第二天就祭出了几个人头。据说是城外几个村子的村长。高高的头颅悬挂在旗帜的顶端，骇人的很。
城中又开始谣言四起，不错，王爷身边是高手如云。可怜的都是老百姓。这些天皇贵胄，惹了乱子也不怕，就算有祸事，先死的也是周遭的人，他们这样的身份，总能活到最后的。
人心的恐惧，是最不可控的。有人心生怨恨，半夜时分跑到云来楼外扔瓜果鸡蛋，第二天一早，大门上，台阶上，门前空地，一片狼藉。
云来楼中，下人来禀，“王爷，金老太爷求见。”
李邵坤原本阖起的双目骤然睁开，笑漾于眼。
——
会客厅内，金老太爷看着上茶的小厮点头道谢。身旁的侍从有眼色的凑上去跟小厮说话，手上暗中递过去一块金子，却被对方使着巧劲塞了回来。
“王爷请金老太爷稍坐，他很快就来。”说完便退下了。侍从向金老太爷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并未收礼。金老太爷也没什么反应，吩咐侍从也退下，去门口守候。
从金府到云来楼这短短的一路，走的那是千难万险。自己已经低调出行，却还是没有逃出暗中人的眼睛。不过有想杀自己的，也有保护自己的。到底还是安全抵达了。
进了这云来楼里，倒是没见到几个人。听说如今城墙上有十个暗卫监督对战，百姓中传言，这十人就是王爷身边的绝顶高手，如今都在那守城门了。
“呵。”
不由得摇头苦笑，年轻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根本不屑于虚与委蛇。而且心肠够狠，原本以为他会忌惮这兵刃相见会连累周遭百姓，谁知道对方根本不在乎。到底是低估了上位者的冷血。
“金老太爷，让你久等了。”
“草民叩见王爷。”
“起来坐下说话吧。”见金老太爷退回原位，李邵坤开口道，“实不相瞒，本王已经等了金老太爷很久了。好在，您老终于来了。”
“金家有幸，得王爷青眼，肯给我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老朽愚钝，至今才想明白，还望王爷赎罪。”
“老太爷且宽心。神医谷与母后交情匪浅，欧阳于母后而言，不亚于半子，于本王而言，也好似亲弟。他中意金小姐，这论起来，最后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互帮互助，一致对外才是。”
“年轻人的爱慕还是让他们自己发展。老朽明白王爷的意思。”袖子中抽出一本账册，双手奉上，金老太爷开始缓缓讲述。
“猛火油一物，最早是齐家发现的，当时距离齐家流放，也有些年头，先皇仁慈，利用剩余的家底，且善于经营，齐家很快就成为了新贵。陆家会加入，是齐家主动招揽的。不同于齐家，陆家祖上都是任职于工部，善土木工程，但是不善商贾之术。黑水城这个地方，能吃饱饭就不错了，哪里有钱兴建土木，所以相比较齐家，陆家的日子一直过的很难。甚至可以说是食不果腹。
人，都是为了生存。齐家大抵是诱之以利，陆家便加入了。这样的营生，一旦被发现，便是掉脑袋的，有了这共同的利益，自然同仇敌忾。”
“金家是以什么身份入的局？”
“老朽若是说自己无辜，想来王爷也是不信的。当时我们金家已经是黑水城首富，有自己的船队与南疆来往，收益颇丰。有着太平日子，哪里想要求这险中富贵。实在是错信友人，也怪自己贪得无厌。
陆家清贫，当时陆家老爷子与我父亲是故交，他求到我父亲这边，说是有批货物，是从齐家赊购的，想要借着金家的船运到南疆去交易。因为实在囊中羞涩，还谈好了等卖出去后补我家船运费。
我父亲一方面是诧异齐家居然肯如此帮扶陆家，许是好面子，便答应了。就这样陆家连续走了半年，越来越富有。父亲是好奇，也是贪心。偷看了陆家的货物，事情败露，我们却也无法脱身。陆家发达后，每次都以报恩为由，给了两三倍的船运费。若是我们告知官府，齐陆两家坚持我们是共犯，那可是砍头灭族的大罪。后来齐陆肯让金家分一份收益，一方面是捆绑，一方面是利诱。家父有愧皇恩，还是没能经得住诱惑。”
“齐家有货源，陆家提供开采技术，金家负责运输到南疆。如此说来，吴家扮演了什么角色？”
“吴家，吴家是主动加入的。其实吴家家主一开始并不打算如我们三家一般，准备老老实实的当个商户，他的志向还是要当官，有朝一日，重回金陵。吴家家主倾尽家资，换了一个城门卫兵的空缺，没两年就升到了城门校尉。
若说我们三家中，最打眼的就是陆家。旁人只羡慕陆家的好运道，吴家家主却是不信的。他暗中调查，仅凭猜测，居然从陆老爷子那边诈出了一些线索。刚好他的官职是城门校尉，来往的货物，他都有权力查看，虽然没有猜到真相，但是吴家家主仅凭这点儿怀疑，对我们三家每次的货物都严防死守。后来我们三家合计，这事情终究是绕不过官府这道。所以才有了吴家的加入。”
“你们倒是分工明确。”
“时过境迁，人心易变。最初我金家入局是被算计，后来三家做大。吴家一心走仕途，可以提供更多的保护和便利。陆家的技术总是留了一手，旁人也学不来。齐家在发现猛火油之时圈地自营，旁人也找不到准确的位置，倒是我们金家，过了被需要的阶段，开始被嫌弃排挤。
老朽其实也想退出的。但是这些人不肯信啊。往年需要金家运货，所以交易的数量，金家都太清楚了。他们权衡之下，居然是联合金家的旁支，害死了老朽的儿子和儿媳，老朽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想过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是可怜我还有个孙女和小孙子，老朽固然死不足惜，却不想连累他们，也怕老朽去了，无人护住他们。故而苟且偷生。
我此番屈辱隐忍，倒是让他们满意了，觉得我投鼠忌器，必然不敢折腾。后来窈窕回家，他们也有些忌惮，软硬都来过，但是未曾得手。
此番，我见王爷的作为 ，敲山震虎，图穷匕见。想来是不愿意再隐忍了。我只求王爷明鉴，金家之错，在先祖，在老朽，不在幼儿。希望王爷可以放过窈窕和重光。老朽愿意认罪并坦白自己所知道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