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看看你的嘴，怎么跟漏的似的，你看桌上有多少你掉的米~”简涵目不转睛的看着徐来的吃相，眼神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透露出他的嫌弃。
“又掉不了多少，再说了，掉了几粒米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徐来满不在乎的说着，仍然奋力和眼前的食物做着斗争，他心想着反正是这货请客，自己一定要吃个够本才行，于是大声的对着老板说道，“再给我炒两个菜过来~”
“够了够了，吃了再炒~”简涵连忙阻止徐来的败家行为。
“至于吗你这小气巴拉的样子！”
“你懂啥啊！桌上这六个菜你吃完就差不多了呀。不要浪费粮食，你知道每年咱们城里要饿死多少人吗？”
徐来有些惊讶：“不是说光绪盛世吗？”
“谁告诉你盛世就不会饿死人了？盛世就不闹饥荒了吗？圣天子的光芒能照遍所有角落吗？”
还没等简涵说完，做菜的老板连忙走到他们桌前，示意他们看向旁边的一块牌子。
“莫谈国事？老板你也太小心了吧~”
老板摇摇头说道：“不小心不行啊，前段时间有俩人就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被抓进了衙门里，到现在还生死不知。幸好当时那人吃完饭都走了，否则我这小摊儿估计也得被掀了~”
“他们说啥了？”徐来顿时来了兴趣，可不管他怎么问，老板就是不肯透露。
“你们可别想害我啊，我要说了，那进去的就是我了。”
“谁想害你了？我就不信说句话还能把我们抓进去~”思维依旧停留在前世的徐来仍然幻想着自己保留着言论自由的权利。变法了唉，维新了诶，君主立宪了唉~连一点言论自由都没有吗？
可不论他怎么的劝说，老板就是不多一句嘴。
徐来也没办法，这顿饭你吃的没什么滋味了，在简涵做完光盘行动之后，两人换了张桌子要了壶茶开始闲聊起来。
“你说蒲夫子明天会怎么罚我们？”徐来问道。
“抄书呗~还能怎么罚？”
“我们可是揍了他的亲儿子，就抄抄书就完了？”
“是‘我们’抄书就完了，他拿我们是没有办法的。至于老爹他们要给多少补偿，就看蒲夫子有多大本事了。”正说着简涵抬头看了看日头，估算了一下时辰，“现在大仙应该已经到了我家吧~”
···
正在简宅做客的蒲夫子突然打了个喷嚏，正好喷在简老太爷的脸上。
老太爷趁机以“不尊重地方乡绅”为由拒绝赔偿。
···
就在两人聊得正起劲的时候，路中间正好面对面撞上了两派仪仗。
“哟~今天热闹了呀。”简涵看清楚两方来人之后，戏谑的笑道，“荣成他爹又和‘石狮子’撞上了。今儿又有好戏看了~”
荣成是满人，正红旗。也是徐来的另一个死党，三人关系相当不错。基本上是有衣同穿，有钱同使，有架同打的那种。
“荣大人不是去京城述职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还有施大人，他不是在巡视新军吗？怎么两人突然就在这里撞上了？”
“因为罗洛神父要在城里修建一座新的教堂，父亲就连夜快马加鞭的回来了。”一个身形魁梧，满脸横肉的家伙直接坐在了徐来对面。“只是可怜小爷连觉都没有睡好，就要跟着一块儿赶回来！京城我都还没待够呢。”
徐来看到荣成满脸的疲惫，不禁问道：“你没有留在京城吗？”
在连干了三大碗凉茶之后，荣成才缓过劲来。
“甭提了，我爹一听洋人要盖教堂，动作那叫一个矫健，就连我娘让他跪搓衣板都没那么一气呵成过~”
这信息量有点大，着实让徐来好好消化了一下！
“你爹也跪搓衣板啊？”简涵一脸惊讶的问道。
徐来：这个“也”字用的好啊~哎，不对呀!
“你这么惊讶干什么？这不很正常的事情吗？”荣成叫来了掌柜的,毫不客气的开始了点单，“哦，我记起来了，上回咱们看见大仙儿不是也在跪搓衣板吗？”
“这能一样吗？”徐来赶紧说道，“你爹可是布政使诶~虽说没有变法前那么高的级别，可怎么也是四品官啊？”
“四品官算个屁呀！知道这次我去京城见了多少个四品官吗？”荣成满脸不屑的说道，“自从维新以来，朝廷捐官的越来越多。不是我吹的，你要是想当官儿，只要你愿意使银子，明儿你就能当一个提督，巡抚啥的~”
“冒昧的问一句，这得花多少银子？”徐来弱弱的问道。
“二十根小黄鱼加四万现大洋吧~你也知道现在朝堂财政艰难，捐官这种事比以前容易多了~”
“也就是说这些年我我创业亏掉的钱都够我买三个四品官啦？”徐来不可思议的问道。
“怎么现在后悔了？”谈话间荣成点的菜也端上来了，他一边吃一边抱怨的，“当初我就跟你说了不要去创业，不要去办厂，你就是不听。非要说什么实业兴国！这大清国是那么容易兴起来的？”
老板：莫谈国事！
“你一边去！我就是满人，怎么滴我还能反清复明啊？”荣成踹了店老板一脚，随后恨铁不成钢的对徐来说道，“当初我就劝过你，做人要会算账。”
“你创业挣的是钱，你捐官难道就不挣钱了吗？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你算过吗？”
“瞧你这话说的，我的那些创业行动你不也参与了吗~”
“我是参与了呀！谁叫我碰上你这么个兄弟。重义轻财可是我的人生格言。”荣成就像饿死鬼一样努力的干着饭，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着：“我劝别人创业，那是给老头子找业绩，好趁早回本儿，我劝你别创业是为兄弟着想！”
“咱好好的算一算。你开场要买地吧？要建房吧？要招人吧？”
“你辛辛苦苦这么久这还只是刚开始的。一旦你开业了是不是要打点？这样下来你能剩下多少钱？”
“你之前做了那么多工作最终利润还是被当官的拿走了~那你干嘛不直接一步到位呢，自己成为当官的那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让中间商赚差价。”
“行了行了~你可别劝我了哈。你我还不知道，我要真这么做了，你还会拿我们当兄弟吗？”
“嘿~你们可别听不出来好赖话哈。我这是~”
还没等荣成说完，简涵就立刻打断了他：“你要真是这么想的话那你干嘛要去京城呢？”
荣成沉默不语。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你要真是这么想的话，你早就不会在这跟我们一起混了！”
“你们还真是~”荣成苦笑道。
吹牛打屁的时间也过了，简涵问起了他在京城的事情。
“公车上书成了？”
“没有。”荣成无奈的耸耸肩，“没有洋人引荐，我的奏折连第一轮审查都过不去。”
“所以你才这么着急的回来？为了罗洛神父？”
“嗯哼~要不然小爷干嘛遭这个罪，你知道吗，我连八大胡同都没去成~”
“废物！一天天不干正事儿，就知道游手好闲。这么重要的地方你都没去，重点是~你都没有带我~我们去！”
旁边的简涵疯狂的点着头。
“你们这~”荣成被气笑了，在面对那些脑子里都是那啥的人，他唯一能做的就只能说。
“下次一定！”
“这才对嘛！（x2）”
等到荣成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街上那针锋相对的两队仪仗终于有了动静，东边的一方开始有秩序的撤离。
“施大人又输了~”对此情况，简涵已经见怪不怪了。
“没有办法呀，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便现在布政使和按察使同级，你爹始终是个旗人，真的闹大了双方都不好看，最后吃亏的应该也还是施大人~”
“这倒是。不过我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每次都能遇见这样的事呢？老头子被施大人堵在街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每次退让的也都是施大人，何必呢？”
荣成还是太单纯了，官场上的事情他还是拎不太清楚。
“这是示威！”最终还是简涵看出了一些道道，“施大人为官清正，至于你爹~咱就不说了嘛。虽然按品级上来说你爹要高个半级，可官场上的事儿还是要看实权的。还有什么比以下克上更能彰显自己官威的事情呢？再加上一黑一白，一清一浊，在为官方面，他自然是要更加有底气一些。”
“可最后还不是要让？”荣成不屑的说道。
“他退让是因为荣大人是旗人，而不是因为官职。这就够了。你仔细回想一下，在县衙里究竟是你爹说话好使，还是荣大人说话好使？都这年头了，你可别告诉我你还以为下属的差役会因为敬佩一个人的高风亮节，而甘心听命于他。”
简涵的表情突然变得失落起来。
“这年头可没有这类人的生存空间~”
不知道为什么，徐来从简涵的话中听出了一些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