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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半阴气始,淅然云景秋。

天蒙蒙泛白,街道上陆陆续续有了人影。

乞巧节过后的街巷,各种损坏的花灯,杂物垃圾,堆积成山,哪怕街道司衙门已征用大量的劳役连夜打扫,也还有大量街巷的清洁未曾完成。

一个穿着粗布短褐的老头,押着一车泔水从小道朝城门口赶去,还有几辆泔水车紧跟在他的身后。

“让一让,劳驾,让一让——”

出行的人们都自动避开,让出一条道来。

守城门的衙役头子见到来人,蹙着眉头,捂住口鼻,“于老头,咋的,昨日的泔水还没运完,你这伙人,这都是第几趟了,莫不是昨晚你们偷懒,你也去那画舫看美娇娘了?”

另一衙役翻了个白眼,道:“就他身上那味,丢到澡堂子泡个三天三夜,刷都刷不干净,青楼的姑娘都嫌他味重,上床也得给他踹下来。”

此言一出,引得在场的衙役一阵哄笑。

“怎得这‘金汁’生意越做越红火,你下面不是有粪夫吗?还非得亲自来运?”

“各位爷,就不要取笑小的了,这哪敢叫生意啊?昨晚乞巧节,这秽物之物难免多些,我不是来搭把手吗?”于德顺弯着腰,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回答着。

他随即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装着碎银子的钱袋,悄悄地塞在领头衙役的手里。

领头的衙役接过钱袋,在手里掂了掂,挥了挥手,不耐烦道:“昨晚有细作,上面发了话,每趟都得查,老规矩,兄弟们看看去。”

几个小史捏着鼻子,象征性凑上前看了几眼,用长枪装模作样地朝里面刺了几下。

“走,走,走!”

于德顺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出城门,他就和其他的人分开,自己独自把泔水车赶到一个僻静的林子里。

于德顺搬开一个个木桶,打开了其中一个木桶。

木桶里面赫然钻出一个男人,正是昨晚引得锦衣卫四处追查的人——阿鲁泰。

于德顺见他完好无损,感慨道:“阿鲁泰将军,委屈你了,昨晚锦衣卫查得太严,主子也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才出此下策。”

阿鲁泰起身,不住的打喷嚏,好似他浑身都弥漫着让他受不了的粪臭味。

他黝黑的脸似又黑了几分,看不出任何表情,双手抱拳道:“多谢!替我给五皇子说一声,他舅舅杨潋,保在我身上,边陲没人敢动他。我鞑靼族人必会庇佑他,请他放心,我们期待与他深入合作,助他早日登上大位。”

于德顺不住皱眉,这蛮人就是不通情理,这种事何必宣之于口。

他笑得有几分勉强:“一定,一定,山高路远,将军一路保重。”

阿鲁泰板着脸,问道:“大夏的男人都会悬挂象牙腰牌吗?”

于德顺沉思片刻,“你说的怕是朝参的牙牌吧?上面是否还刻有字?”

“确实,我只看到一个萧砚二字。”

于德顺大吃一惊,恍然大悟:“那是京官出入宫廷必戴的凭证,那可是北镇抚司指挥使萧砚堂!”

阿鲁泰是鞑靼部落的将军兼任军师,在军中有很高的威望,传言他母亲也是大夏国人,大夏语自然说得顺畅,一般而言,是不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的。

于德顺万般不解,他们此番怎么就被锦衣卫给盯上呢?

原来是阿鲁泰遇到萧砚堂那个煞神了!

五皇子遇到他都得绕道,阿鲁泰实在太不小心了。

说不定还跟他起了冲突,才会有如此风波。

真是好险!

吁吁——

接应的人到了,阿鲁泰矫健地翻身上马,回头狠狠地瞪了那一车泔水一眼。

真是奇耻大辱!

萧砚堂,我记住你了,我阿鲁泰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

几天后。

沈南清差人拿着刘瑞的帖子去寻他见面,刘瑞倒是爽快,立马就应了下来。

鸿宴楼的天字号雅间。

沈南清坐在鸿宴楼天子号雅间,等着即将赴约的司礼监首座刘瑞,此时的西湖龙井已泡过三泡,茶汤都有些泛白,早就没有味了。

香菱有些不耐烦了,“夫人,刘公公是不是不会来了?”

沈南清看了屋外一眼渐黑的天空,淡淡答道:“别急,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回来。”

自从上次因为龙涎香的事,她就开始有意识的向刘瑞行贿,上次还特意送了他一株一米多高的红珊瑚。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房门开启,刘瑞大步走了进来。

沈南清连忙起身迎了上去,“督公,别来无恙。”

“世子夫人,久等了。”

“我也刚到。”

刘瑞撩袍坐下,“你有何事,急着见我?”

沈南清面色为难,迟疑着开口:“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督公不要介怀。”随即递过去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她压低了声音:“这里面有六万俩银票,妾身希望用来换取前几日祖母给您的......”

刘瑞陡然变了脸色,抬手打断沈南清的话语。

他早已没了刚才的谦和,眼眸中带着几分审视和锐利,语气颇为不虞:“世子夫人,咱家糊涂了,都是一样的东西,为何要换?她的事,还办不办?”

沈南清一脸歉意:“督公,您误会了,我也知道让您为难了,这事实在是难以启齿。这匣子希望您收下,祖母所求,也是南清所求。只是我有必须拿回那些银票的苦衷,还望督公成全。”

刘瑞被沈南清说得越来越糊涂了。

她非要拿回上一笔银票,甚至愿意花更多的银钱,也要拿回来。

却不告诉他原因!

这天下还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刘瑞想知道的事情,还没有不知道的。

刘瑞沉默地看着她,忽道:“世子夫人,还以为你通透聪明,咱家愿意结交,看来人老了,不中用了,老夫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语毕,刘瑞抬脚,转身拂袖而去。

沈南清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勾了勾唇角,眼眸里闪过一抹异彩。

昨晚,张嬷嬷值夜。

宋汝舟半夜敲开西侧院的房门和宋老夫核实银票的事,自然一字不落的传入了沈南清的耳朵。

宋老夫人贼心不死,把那笔从长乐公主那里勒索来的银票转手就送给了刘瑞,希望他能保全宋崇宣的性命。

她哪里会让他们如意?

刘瑞回到宫中,越发觉得可疑,沈南清给他的印象一向是谨小慎微,通透懂理,不可能如此莽撞。

他立马把宋老夫的银票翻了出来,认真一看,居然,全部都是连号的银票!

刘瑞招了招手,吩咐小太监招来锦衣卫,他要知道关于这九张银票的所有信息。

不出半日,锦衣卫就给他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九张银票,在京城各大钱庄,银楼都被掌柜重点关注着,一旦有了消息,就会立马上报给长公主府。

因为长公主府里失窃,有人正好盗取了长公主府给长乐郡主准备的银票!

刘瑞一听来人的禀报之后,脸色铁青,大发雷霆:“好你个,宋老太婆,算计到我头上了,咱家这里倒成了你销脏的地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