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夜深，我的步伐终于是越来越快，由走开始变成了跑。
当穿过整个汉阳江滩来到鹦鹉洲长江大桥下的时候，望着对面笼罩在橘色彩灯里的黄鹤楼，我的心情，终于好了些。
找了一块儿滩石坐下，想要将身上的污渍清洗干净，电话铃声响起，是陈舟的再一次按摩邀约。
我有些无语地拒绝了，心中却泛起了一些波澜，或许我真的不应该这样没有乐趣地活着。
放纵起来也并不无可。
只是下一刻，我就被眼前的长江所吸引，两侧的桥墩下，肉眼所见的是水流一直向中间聚拢着，形成两列绵长的漩涡，十分地反常且好看。
我点燃一根烟，微微侧着身子，再将目光看向江面的时候，忽然发现一个长发披肩的姑娘，安静地站在水与岸交接处。
心中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我一手按在屁股下面的滩石上，借力起身，飞快地往后跑了两步。
两步之后，我终于也缓过劲儿了，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毕竟哪有水鬼穿着白色露背的白纱裙，身上也没有电视剧里湿漉漉的样子，除非是阎罗殿里开晚宴了，又或者是水鬼家里买了和我出租屋里同款的烘干洗衣机。
“嘿，姑娘，那边危险。”
我大声呼喊了一句。
双脚站在江里的姑娘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没有搭理，又转过头痴痴地望着滔滔江水。
这深更半夜的，不是要跳江寻短见吧？
我朝着姑娘所在的位置挪动了几步，然后点燃了一根烟，默默地抽着，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这姑娘的下一步行动。
“你是怕我想不开跳江么？”
穿着白纱裙的姑娘没有回头，但是我知道她是在和我说话，因为这附近没有第二个人了。
“那你是要跳江么？”
我抽了一口烟，心中编织着安慰她不要轻生的虚伪说辞。
姑娘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我，嫣然一笑，朝着我走了过来。
“能不能借我点钱。”
她单刀直入，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们素不相识的，你找我借钱，要不你直接说骗好了，用借字的话显得我有些憨。”
我有些愕然。
这姑娘衣服的牌子我不认识，但是凉鞋却是香奈儿的，看起来也不像是缺少五千块的样子。
“没有开玩笑，借我五千块钱。”
她说得极其认真，也理直气壮。
“不借。”
我摇了摇头，决定不管这姑娘的死活了。
“那你就别管我！”
下一秒，我的铁石心肠就被击碎，这姑娘在被我拒绝之后，立刻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朝着江水走去。
“我服了，支付宝给我，我给你转账。”
我叹了一口气，就当是日上一当了吧。
毕竟这个姑娘真要跳江，我看见了肯定是会救的，但是江水湍急，暗流汹涌，我水性又不怎么地，万一被江鱼双杀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眼前看来，她这种带着任性的玩法能看得出来她可能并没有死志，可惜在前一秒我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明白了我还是不愿意想那么多，哪怕她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不去跳江，生命是大事，五千块钱是小事，我不能拿生死的问题来赌。
“我手机丢了，卡包也丢了。”
姑娘摊开双手，我这才发现，她连个随身的小包都没有背。
“那我给你取现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要不我给你家人打个电话？”
我心中这才放下心来，相信这姑娘应该不是骗子，大概是真的遇到了什么事情。
“我叫陆婉婉，你借我钱就行了，明天商场开门了我就去买手机，有了手机，我就把借你的钱还给你。”
“行吧，陆婉婉，你住哪里？我们去银行自动取款机把钱取了，然后我送你回去，我也得回去睡觉了，明天还要上班儿。”
我点了点头，既然已经答应了借钱，借完钱这事就算解决了，剩下的与我无关，无论这姑娘还不还钱，她实在没有求人的态度，让一点让我有些不爽，不愿多言。
“嗯。”
走了好一会，终于在一个临江的商业广场给陆婉婉取了5000块钱。
“能不能再请你帮我一个忙？”
陆婉婉捏着钱，目光定定地看着我。
“不是再借五千吧？”
“不是，我想请你帮我找个住的地方，那个，我没有身份证。”
陆婉婉浅浅笑着，夜色下可以看到她的脸颊下升腾起两朵红霞。
“有不需要登记的...诶，算了，你想住哪里？”
我心中笃定，这姑娘大概率是不知道民间疾苦，我出差的时候，一天也就一百块钱的补助，所以大多住的是三五十不需要登记的小旅馆。
“就那里吧。”
陆婉婉指着世茂希尔顿的招牌，一脸认真地对我说着。
“....”
我有些无语，心中异常郁闷，我自己都没住过这种酒店，结果这姑娘借了我五千块钱，转眼就要在最低房价一千五的希尔顿开一间房。
这种感觉，尤其奇怪，就像是割了我的肉，还让我给她做一顿烧烤大餐一样。
“怎么了？有什么为难吗？”
“没什么，走吧，帮你开了房我回去睡觉。”
我懒得多做纠结，虽然心中对于陆婉婉言行里的理所当然有些不舒服，但是道理上来讲五千块钱已经借出去了，她怎么花，自然和我无关了。
很快就帮她开好了房间，走出酒店之前，又在陆婉婉的要求下，报了一遍手机号码。
对于她是否真的能记住，我的心中已经不抱希望，这个年代做好事都要有心理准备，从借钱开始，我便做好了这五千块钱有可能一去不返的准备。
整个回家的路上，我都陷入了一种深深的后悔之中，我不知道林熙遇到这样的事情会不会保持足够的理性，但是我的这一丝可耻的理性和漂亮，让我损失了五千块钱。
甚至在夜晚的梦里，我都能感受到林熙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梦境拉长，有越来越多的人来谴责我...
......
第二天一早，主管周明建端坐在办公椅上，一边摆弄着面前的仙人掌一边漫不经心地跟我们开着晨会。
这人向来就是这么个德行，在办公室里总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凡走出办公楼，或者办实事的时候，立马又换了一副嘴脸。
终于在又一次感恩和激励的套话卡壳之后，周明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对着我说：“杨光，公司门口有人找你。”
“知道了，周总，你们继续开会。”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朝着办公室外走去。
“最近公司有人事调动，是河南那边要开一个分公司...”
周明建说着，又开始卡壳了，估摸着又在蹂躏他手里的仙人球，我只能恨铁不成钢地走进电梯。
我刚从河南出差回来，如果说要开分公司的话，自然会多出来不少的管理岗位，虽然分公司经理级别的轮不到我，但是这个分公司策划和创意部门主管的位置却让我有些浮想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