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萧仁所说的‘天命所归’是在高景行的心里留下了一颗种子，那么让这个种子生根发芽的就是呼延哲数十日的辛勤教导。起初高景行也很在意呼延哲与飘渺宗主萧仁之间到底有什么密谋之事。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逐渐不再感兴趣，因为高景行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并非是极强的存在。
只有能力足够强，他才有资格去对所有的一切刨根问底。
时间过得很快，在恶蛟袭击后宗主萧仁再次大手一挥，内门弟子几乎倾巢出动。务必在新春之际打下十二座县郡，这一句简单的话就让无数人牺牲。
八大家族之中只有赵高明留在了内门。
天气逐渐转凉，这时候的高景行在大部分的高层眼里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少年，他没有选择北上亦或者西上。没有告诉他的路应该怎么走，呼延哲自那天外门被毁后，反倒对高景行更加的耐心，像是一个年迈的老父亲想要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他。
前线的战况很少有捷报，随着战争的持续，战场上的惨烈景象也愈发令人心生恐惧。
生命在这里变得脆弱而无情，无数英勇的修行者倒下，他们的血染红了大地，他们的魂归黄泉。他们曾经是宗门的骄傲，是世界的期望，而现在，他们只是今后数以万载的汪洋历史之中的一个数字。
年至新春。
所有修士们归来的时候他们的表情阴沉，情绪低落。倘若没有人与他们说话，他们就会一直在原地呆上一天，一动也不动。
也就在这临近新春之际，赵高明才得以出来。高景行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脸色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惨白，双唇之上如同凝着一层厚厚的霜。
他穿着厚实的呢绒大衣，高景行与胡应嘉站在他的身旁。
两个人站在一处篱笆前，一个老妪笑着朝赵高明招了招手。
“小赵啊......你怎么来了？”老妪显得格外高兴，她看了一眼高景行与胡应嘉，从怀里拿出两块饼递给二人。
满脸笑容地拉着赵高明走进了屋。
高景行看着手中的煎饼良久无言，在栅栏的门闩处有着无数涂鸦与雕刻，走过去依稀间能辨明是谁作的诗歌。
“这是曹兴午的家。”胡应嘉说道。
“你知道他？”
“他挺出名的。”胡应嘉咬了一口煎饼，尚有余温，很难想象在这么冷的天老人会随身掏出温热的煎饼。到底是为了胡应嘉也不知道为了，不过他或许是为了自己的那个不成器的曹兴午吧。
只不过当这个年迈的老母亲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死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的一副情况？
胡应嘉冷声笑道：“如果不是曹兴午早些年谁都看不起，这骂那骂的，他也不会是这一副情况。”
“所以这算是他的咎由自取？”
“是吧，也不是。这么大的一个宗门，必然有斗争，所以他作为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大家没事儿你喷喷我，我找个人喷喷你也挺有意思，可曹兴午当真了，他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太高了。”
高景行看着栅栏上的诗，模糊不清。但依稀间能够辨认出写的是什么，正如他转世前的那一首《题都城南庄》一般内容无二。在别的栅栏板上也有许多属于他的字己，高景行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曹兴午好像也挺可怜的，你们这么利用他，他却连纸币都买不起啊。”
胡应嘉摇了摇头说道：“他太高傲了，早些年给他的钱财都不要。也许这不是高傲，这是清高，清高注定会死人的。”
“你这话倒是冷漠。”
胡应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天空缓缓飘落零星的雪花，兴许是他们也觉得过于冷，想要找到一处温暖地方。
在这个破旧的土屋里，老妪拉着赵高明的手拍了拍轻轻说道：“兴午啊，跟我说他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这不是宗门要对外讨伐吗？哎呦，现在的世道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容易死人啊。”
“是啊，是容易死人的。”赵高明沉默一会儿，“但是他们都是英雄嘛。”
“哎呦，英雄啥子英雄啊，小赵，这就是你不懂了。”
“哈哈大娘说的是。”赵高明连连点头笑道。
“我们做父母的，要孩子当什么英雄啊？英雄可不好当的哦，老婆子我没读过书的，可我知道英雄都是死的，活人是当不成英雄的。我不要我儿子当英雄，他只要在我身边，平平安安就好了，世界上那么多人，飘渺宗有那么多人，我儿子去当什么英雄啊嘿嘿。”老妪将赵高明的手攥在手里，轻轻的拍打着他的手背，“其实啊，他是什么人老婆子我肯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的，他不适合当什么英雄。”
“哎.....是，是，是。兴午的脾气啊，确实不适合。”
老妪突然笑着说道：“那你也不能当英雄哦。”
“我不当，我不当。”
“英雄会害人的，如果你去做了英雄，你让那些爱你的人怎么活哦。”老妪语重心长地说着。
高景行与胡应嘉只是安静地烤着火，一言不发。
高景行看着老妪的样子，或许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个老妪的模样了。如果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出了事，又会是一副怎么样的情况呢？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有几分难过，和可当你问他为什么难过高景行自己也说不出来。
好像生死就是这么简单，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老太太或许是看出了高景行低落的情绪，拿着一个柑橘放在炭火里烤了许久，拿着镊子夹到一边放置了一会递到高景行的手里，她那浑浊的眼看向门外，风雪飘摇。
“我以前小的时候家里长辈总喜欢给我们弄这个吃，可甜了。多吃点就也会开心，我们家兴午也最喜欢吃了。”
高景行接过手，点了点头。
在这天寒地冻的新年里，家家户户已经少了无数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