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暗红色的血不停地往下滴，滴在李心刚身上，滴在李心刚的鞋上，也滴在沙志的身上鞋上。李心刚一直不说话，脸色越来越苍白。
沙志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想安慰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只得心情紧张地扶着李心刚继续赶路。
当终于走到距离学校一里多路的医院后，连忙扶着李心刚坐在大厅里的长条凳上，再去挂急诊。
还好，中午没有其他病人，但没有病人也没有负责挂号的人。沙志有点着急，连续冲进好几个房间，终于找到一个穿白衣服的人并在他的帮助下不用挂号先把李心刚送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里，一个年轻的医生很快走了进来，查看受伤部位后开始剪头发，边剪边没好气地说：“你们这些学生，不好好学习成天就知道打来打去。”
沙志说：“不是我们喜欢打架，刚才被一个混混无缘无故地砸了。”
因为李心刚在事后一直不说话，沙志并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况雨锋曾简单地向他介绍了看到的情况，但况雨锋也只是看到了黑衣混混从后面冲上去偷袭的过程，之前并没有注意到公路的另一头发生了什么。看着仍旧一言不发的李心刚，沙志没有去猜测，只是语气平静地说。
“无缘无故？”医生瞟了一眼沙志说，“你们是街上的还是乡下的？”
沙志有点莫名其妙，不知道医生是什么意思，但想起身上带着的一点钱，心念一转说：“乡下的。”
“乡下的，”医生鼻子里“嗯”了一声，“街上的这些人有事没事喜欢打架，经常有人受伤后送到这里来。前几天有一个学生被打得浑身是伤送过来，满身都是血，一条胳膊给打骨折了；今天上午有一个人被砍伤了送过来，胳膊都快被砍断了。还是乡下人忠厚老实，不像街上的。他这是被街上的混混砸的？”
“不知道被一个什么人砸的，已经跑了。”
沙志曾听百事通说过那个黑衣混混是涂山人，但是否乡下的不知道。他估计眼前的年轻医生是从乡下来的，因为话语中明显透露着对街上人的不喜欢。
虽然小镇不是城市，但小镇的居民大都是城镇户口，享受着与城市居民的一些福利，远不是农村的乡下人所能享受到的。
由于这种巨大差异，一些乡下人好不容易突破壁垒到镇上来工作、生活，一定会遇到些不如意不顺眼的事，自然会带着感情色彩来看待乡下人和街上人。
“乡下的都不容易，我这里帮他处理处理，少交点钱。”
“谢谢！”沙志一个劲地表示感谢。虽然先前凑了一点钱，但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心中一直有些担心。
李心刚脑袋前面的头发基本给剪掉了，可以清晰地看到殷红的鲜血不停地往外流。可能是因为心情一直高度紧张又见到很多血，沙志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晕得几乎有点透不过气来。
虽然头晕心慌，但大脑还算是有点清醒，知道不能再站在那里观看，于是迅速转身快步走出急诊室。
当走出房门来到外面的走廊上时，霎那间仿佛天在旋地也在转，浑身力量突然间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赶忙紧紧闭上眼睛，伸出胳膊向左边的墙靠过去。
虽说是靠过去，但几乎是失控地倒过去，大脑也几乎失去了意识。
还好，他离墙很近，身体靠在了坚实的墙上。也还好，他预先伸出了胳膊，没有头撞在墙上。
他并没有失去意识，只是有点无力地靠在墙上。
他不确定是否是因为见到血的缘故，所以不敢马上睁开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想到不能再站在那里，一定要寻找一个空气清新的地方去呼吸，于是睁开双眼站起来沿着走廊慢慢向前走，跟着拐进了旁边的一个花园。
女贞树围出的花园不算大，花园四周和中央的花坛几乎都种着美人蕉。虽然已经是秋天，美人蕉长长的花枝上依旧盛开着硕大的黄色花朵。
也许黄色能让人平静，望着开满黄色花朵的美人蕉，他的心终于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但过了好一会，方才感觉到身体恢复如常，恢复如常后连忙回到急诊室。
年轻医生还在为李心刚做处理，不过已经开始缠纱布。沙志不知道医生具体做了些什么处理，但对身着白色大褂的年轻医生有着种近乎发自心底的信赖，只是找了张凳子在旁边静静地坐着看着。
医生在李心刚的头上厚厚地缠上纱布后，简单地对沙志说缝合了四个伤口并交代些注意事项即离开了。
李心刚依旧低着头，坐在凳子上不说话也不动，但满屋子的酒精、红药水味似乎在催促着他们赶快离开。
因为先前发生的问题，沙志早就不想在急诊室待着，稍微等候了一会儿后，上前扶着李心刚重新回到大厅。当李心刚在之前坐过的长条凳上坐好后，沙志去办理缴费等后续事宜。
虽然得到了年轻医生的关照，沙志先前凑的钱仍然不够，只能回去找李心刚。还好，李心刚身上还有一点钱，沙志伸手从李心刚的裤兜里取出后继续办理手续。
办完手续，沙志拿着些消炎药、纱布站在李心刚面前。李心刚依旧面色苍白神情委顿，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李心刚自受伤后一言未发，即使沙志询问是否有钱时也没有说话，只是睁开眼用手缓缓地指了一下裤兜。
当沙志再次回到李心刚面前后，李心刚一直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更没有看沙志。
沙志没有坐，只是站在李心刚面前静静地看着，看着。他的大脑已经有点麻木，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比较合适。
不过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但还是明白先得让李心刚休息休息，先观察一会再说。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李心刚仍然闭着眼，没有任何动作，靠着长条凳的姿势没有任何变化，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沙志只得开口询问，在征得同意后扶起李心刚返回学校。
回到学校的时候下午的课已经开始。教室自然不用去了，他们直接回了宿舍。
他俩这天正好负责宿舍的值日，沙志手中有宿舍门钥匙。进入宿舍后，沙志帮李心刚换好衣服睡下，然后换掉自己染血的衣服、鞋子，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对面闭眼睡着的人。
期间李心刚没有说过一句话。李心刚一直不说话，而沙志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独自处理过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可以做些什么。
寂静的宿舍中没有任何声响，面色苍白的李心刚也没有半点声响。
没有人来，也没有人经过。沙志心中有些担忧，但又不敢轻易离开，只好留在宿舍中陪着。
过了好一会，李心刚突然睁开了眼睛，让沙志帮他找点水喝。沙志方才想起要准备水。
因为他们平时基本不喝热水，大多数时候喝的是一食堂前走廊边的自来水。但食堂那里的自来水只有吃饭前后才有，此刻肯定没有。宿舍前面的水槽中有水，但并不适宜于饮用。
现在李心刚想要喝水，沙志想一定得去弄点热水。热水只有一食堂西侧的热水房有供应，同样每天只在吃饭前后的时间才有。
沙志想起了校门口的小卖部，二话不说拿起成心俊床下不知是谁的饭盆向校门方向飞奔而去。
运气还算可以，小卖部老板娘那里有热水。讨到热水端回宿舍，热水已经不热，温度正好。沙志扶李心刚坐起来喝了点后，李心刚的状态似乎好了些。
李心刚简单说了下身体的感受后，让沙志把剩下的水放在床下的箱子上后去上课，他独自留在在宿舍中休息，自己照顾自己。
见李心刚的状态比先前好了不少，而且主动说话，沙志扶着李心刚重新躺下后离开了。
当沙志赶到教室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第二节课。
下课后，一帮坐在附近的同学立马围到沙志身边七嘴八舌地打听情况。他们已经知道况雨锋等人传来的消息。
沙志说：“他还好。我把他送到医院挂急诊处理，现在已经回到宿舍躺下休息。”
“好，先休息休息。”
“砸在头部什么位置？”
“怎么会被人砸到头？”
“拿瓶子的是个什么人？”
“那是个什么瓶子？”
“那个瓶子是砸在他头上碎开的还是砸碎后砸在他头上？”
“他们怎么打起来的？”
“他的表现怎么样，没丢我们文科班的脸吧？”
“说什么话呢？绝对是条好汉！”
“绝对坚强，一句疼的话都没有说过。”
“而且，只是被偷袭而已！”
“今天什么情况，学校外面打，学校里面也打，文复班和理复班的两个学生在食堂门前也打得一塌糊涂。”
“还不是因为食堂管得差。”
……
一帮人不停地问。有的问题沙志能回答，有的不能回答，但整个课间休息时都几乎在忙着给同学介绍情况。
不过，也了解到就在李心刚受伤的差不多同时，他不认识的两个复读班男生在抢着买饭时发生冲突打了起来，幸好没有动刀动棍，否则他在医院就会碰到同校学生了。
虽然知道李心刚受伤去过医院，但现在已经回宿舍躺着休息，同学们也就不太在意。
到第三节课后休息时，同学们已经不再谈论李心刚受伤和复读班学生打架的事。
见多了，听多了，他们已经不以为怪。
“我中午一直在教室给死胖子抄报表，要好几份，抄了一中午也没有抄完。”郭家宝遗憾地说，顺手从课桌上拿起一摞资料递给沙志。
郭家宝的钢笔字写得不错，被死胖子发现这一特长后，交给了他一个“美差”。
死胖子就任班主任以来的表现，整体来说还算不错，郭家宝也再未提起过换班主任的事。
沙志接过后简单瞟了一眼，是文科班同学的基本情况信息统计表，但是一如往昔，首先跃入眼帘的依然是萧冰玉。
虽然沙志之前一再要求自己冰冻内心，但是一旦见到女神的名字，一颗心依然不受控地加快了跳动，跟着迅速把女神的相关信息过了一遍。
“原来她家在岳北西街。”沙志悄悄记在了心中。
虽然对其他同学的基本信息也很感兴趣，但经历了中午的事情后感到有点心累，只是匆匆扫一眼后即将统计表还给了郭家宝。
下午的课程全部结束后，沙志、郭家宝和几个同学去宿舍看望李心刚。李心刚还在睡，脸色依旧苍白，几个人没有叫醒他悄悄地离开了。
吃过晚餐后，沙志和郭家宝带着饭菜再次回到宿舍，李心刚说感觉头部还是有点不舒服，但感觉好了不少，不过吃得并不多。
晚自习时，李心刚仍然独自留在宿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