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寻撑杆飞贼的故事终于结束了，但是一帮学生仍然在兴奋地交谈着。
两个养鸭子的农民可能是饿着肚子到学校来偷东西。他们为什么要来偷，而且很可能是饿着肚子来偷，这是什么情况，又与什么有关？
沙志边听边思考，但没有结果。不想再理会一帮人瞎扯，拉着郭家宝走向教室。
教室外走廊上一些学生正分成几群交流着。两个会撑杆跳的飞贼，而且竟然还有一个被生生地给抓住了。多好的题材，不由他们不兴奋。
即使是历史老师，也没有招呼学生进教室的意思，而是继续与孙青敏、李伏萍、吴茹丹等女生交谈着。
当沙志经过胡霞、李夏云身边时，停下脚步开玩笑说：“我们男生出去以后，教室里没打起来吧？”
正与胡霞聊着的李夏云转过身来说：“怎么会？有我们的文娱委员在，什么都不会发生！”
随即转过身的胡霞马上说：“当然，虽然我是女生，但是管理同学一点也不会含糊，尤其是在发生这等大事的关键时候。夏云，今天我的表现还不错吧？”
“可圈可点，”李夏云笑着说，“要不然你怎么会被授予文娱委员的重任呢，我们都听你的。”
郭家宝知道胡霞她们肯定已经听说大致情况，转而对沙志说，“外面总是有人冲到校园里来，一波一波的，这次捉到一个吓跑一个，估计以后要消停一段时间了。”
“学校里有什么好，他们竟然一波一波地来，想找点什么吗？”李夏云问。
“一波一波地？”沙志略微沉吟了一下，兴奋地说，“嘿，你们说你们想到了什么？”
“什么一波一波？”这时成心俊呵呵地笑着与李大师走了过来。
“先是才上大学的d大小子，接着是黑夜打劫的木脑壳、闯到篮球场的涂山独狼、已经工作了的师兄，这次又是撑杆跳的，好像没有消停过！”沙志笑着说，“一波一波地，我感觉他们像是古代的游牧民族，不断地在南下在侵入内地。”
“没错，像游牧民族一样，一波一波地出现，一波一波地侵扰内地，然后又一波一波地消失，不见踪影。”郭家宝说。
“d大小子？”李夏云眨着长长的睫毛问。
“d大小子就是d大的小子，一会儿你问胡霞吧，”沙志一笑，继续说，“历史上，至少是先有东胡，跟着是匈奴、鲜卑、羯、氐、羌、柔然、突厥等等，那些民族一波波出现，冲入内地，然后又一波波消失。虽然有些民族还在，但内地已经很少。我们学校的这些外来者，来了，走了，消失了；又来了，又走了，又消失了。”
“游牧民族，确实很像！”李夏云双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说，“原来学校里有这么多故事，而且还被你们冠以‘游牧民族’这个名字，有意思。”
李夏云虽然是在李心刚住院时才转学过来，对d大小子的事不清楚，但是对引起李心刚受伤的涂山独狼一事倒是很清楚。元旦前的莽撞师兄返校探访女神一事，她也曾听说。
“他们一波波地来，我们一波波地灭。”成心俊用力捏着拳头说。
“有人开始吹牛了，以前怎么没看到你好好表现？”胡霞马上怼了一下成心俊，“马拉松倒是跑得不错。”
“他不是吹牛，你看今天，他还没有出马人家已经被生擒活捉了。”李大师一本正经地说。
“我那马拉松是真水平啊！”成心俊笑着说。
“好，有意思，”胡霞笑着对成心俊说，“且信你一次，下次看你表现！”
“不对吧，有人还在想着下一次！”李大师马上接着说。
“李大师的本领还没有用上呢！”沙志说，“但是不能有下一次。不过也不好说，我们得客观一点。如果不是学历史，当事人谁能想到还会有下一波，下一波又会是什么样？那些到学校来过的，有追女生的，有威胁要钱的，有寻衅打架的，谁能预先知道到下一波什么时候出现，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游牧民族’呢？”
“可以想象一下。”李大师扎着马步说。
“李大师，”郭家宝笑着说，“你还是先去想象吧！”
“想象倒是可以，至少可以预防下一波的入侵，不管入侵的是什么游牧民族。”沙志望着远处的围墙说，“学校的围墙、护校河正如同长城，是防范措施。它们将学校内外分开，校内仿佛是定居的农耕文化地区，校外仿佛就是一个游牧的世界。”
“学校里的我们好比是农耕社会的人。”李夏云笑着说。
“这个比喻不错。”成心俊说。
“当然不错。”胡霞说。
沙志说：“不要把具有农耕文化的想得很弱小，也不要把游牧的想得过于强大。在特定的时间，他们都有可能很强大。
“比如风调雨顺的年景，牛马羊成群，游牧民自然强大，他们会想着统治更多的地区；当发生大的自然灾害时，他们不像定居居民有更好的抵抗力，有更多的粮食积蓄，而且游牧民的人数本来就不如定居居民多，需要更广阔的土地才能养活同样多的游牧民。没有办法，他们为了生存，也是为了生活，只能侵入定居居民的农耕区。”
李夏云说：“游牧生活与定居生活相对，有游牧民族就有农耕民族。”
沙志说：“对了，刚才在下面听一帮人说那个被捉的飞贼可能午饭也没有吃，当时我就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出来偷，为什么饿着肚子来偷。我想，他们两个飞贼是养鸭子的，估计今年收入不好，快过年了出来准备捞一把再回去过年。”
“游牧民族饿着肚子出来闯世界，有意思，”胡霞圆睁着双眼说，“假游牧民族与真游牧民族还真有点像。”
“养鸭子？”成心俊看着沙志说，“本来就可以看作是当代的游牧民族吧？欸，沙大侠，有点想象力。”
沙志说：“说笑了，只是我突然的联想。游牧民族入侵，还有一种情况是他们的不同部落部族之间厮杀，逼着一部分游牧民族侵入农耕区，也可以说是逃入农耕区。”
郭家宝问：“你的意思是，那个涂山独狼有可能是被涂山其他混混赶到我们这里来的？”
沙志说：“我认为不排除......”
胡霞头一歪打断了沙志的话：“d大小子怎么解释？”
“那是另外一种游牧民族，”沙志瞥了郭家宝一眼，笑着说，“他们的文明程度已经发展得比较高，不同于社会混混那种游牧民族！”
“另外一种游牧民族，这也想得出？”胡霞说。
“别扯远，”成心俊对沙志说，“记得游牧民族有匈奴、鲜卑、羯、氐、羌、柔然、突厥、契丹、蒙古、女真......”
“女真不是游牧民族，是渔猎民族。”历史老师在孙青敏等女生走进教室后，悄悄地走到了一旁，现在终于忍不住插话了。
沙志转过身问：“罗老师，为什么北方高寒的地方，总会有一波波的游牧民族南下，有些还灭掉了中原王朝。”
“好，有想法，”历史老师开始招呼学生走进教室，“你这个问题，我思考过，很多人也思考过。难得同学们今天提到游牧民族这么一个大题目，待会儿我来讲讲。”
回到课堂上，历史老师说，“今天晚上学校了发生了一件大事，虽然被两个盗贼闯进来，但是我们运气好，同学们的财产没有损失，人员也没有受伤，这是值得高兴的事。
“但今天更令我高兴的事，是刚才在走廊上听到一些同学将外来混混比作游牧民族。一波波的外来混混，一波波的游牧民族，这个类比很有味道。能够将现实与历史结合起来，是我这个历史老师最高兴的事！”
这学期沙志已经考过几次班级历史第一，虽然历史老师曾经用红笔在沙志的一份试卷上留下过一个“好”字，对沙志的历史学习作出过肯定，但二人平时并没有任何直接交流。
尽管沙志认识历史老师，但历史老师从来不到教室后面来，多半对沙志是谁完全对不上号。走廊上说的几句话，几乎是二人几个月来交流的全部。
但是，沙志对历史老师还是挺佩服，因为之前学习历史纯粹是单线条地按时间往前进行，这学期历史老师快速地将六本历史教材过一遍的同时，时不时从政治、军事、文化、经济等角度进行多维度分析，从时间的维度进行分析，从世界范围大历史的角度进行分析，完全不同于以前学历史时的感觉，即使高一学《世界历史》时也没有这种感觉。
尽管历史老师大概率仍然不认识沙志，但此时受到不点名表扬的他仍然非常高兴。
历史老师继续说：“说到游牧民族，既然有同学有兴趣，我这里多说几点。首先，我们见到‘游牧民族’一词，自然会想到的东胡、匈奴、鲜卑、羯、氐、羌、柔然、突厥、蒙古等，这是中国史的部分，但是还有世界史。游牧民族的问题是个世界范围的问题。中国的游牧民族，大家都很熟悉，但世界范围内的呢？
“比如，印度的莫卧儿帝国是帖木儿的后代巴布尔建立的。建立莫卧儿帝国的巴布尔来自于哪里？对，中亚。他的部属来自于河中地区以及部分波斯、阿富汗地区。想到了中亚、波斯、阿富汗，就可以想到那里的游牧民族与定居民族冲突，与中国的几乎一模一样。
“第二，游牧民族为什么不停地南下，或者说不停地侵入农耕地区。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课题，已经有很多历史学家深入进行研究，发表过很多论文。有提出气候原因的，有提出经济原因的，有提出文化冲突原因的，还有提出其它原因的。
“如果深入研究的话，会很有意思。也可以扩展一下，比如匈奴南下了，鲜卑、羯、氐、羌为什么也要南下？五胡南下，突厥为什么也要南下？等等问题，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在进入大学以后继续研究，进不了大学的，但是只要有兴趣，也可以继续研究。
“第三，游牧民族创造了哪些辉煌。特别是一些游牧民族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创造了独特的文明，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等方面都达到了很高的成就。你们可以把这个问题当成一次作业，自行总结归纳，再分析分析原因。也可以比较一下国内的游牧民族与国外的游牧民族有什么异同，有什么联系等等。
“当然还有许多其它相关的问题，这里不展开。今天提出这三点，我是有感而发。很久没有学生启发我，难得被你们启发一次，我很高兴。你们班的几次历史考试，成绩都不如文复班，特别是第一次月考，与文复班的平均分相差接近二十分，后面两次月考差距在缩小，但还是有近十分的差距。
“你们班能够提出这个问题，说明你们的思维比较活跃，也有一定的积累，值得表扬。我打算回去以后，抽时间作为课题好好研究一下。如果你们之中谁有兴趣以后学历史，我也希望将来的一天能看到你们的研究成果。”
“历史学家？”郭家宝小声冲沙志说。
“不满，来战？”沙志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好，你等着！”郭家宝嘴角动了一下说。
“我也等着！”李心刚回头说。
“等着就等着！”沙志微微轻笑。整个教室里似乎都回荡着微笑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