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高宵没有出声，但黄苗之前还算他的学生，她打断了治疗，也有他的一部分责任。
他理应道歉。
荆浩轩却没有接受对方的道歉，他狠狠盯着高宵，完全不见平时的大度。
“艹，现在道歉有什么用！就不该让你们旁观，说不出声，前脚答应地好好的，结果还没等落针就发出了声音，你们知不知道……”
“荆浩轩。”
苏卿月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荆浩轩不甘心地闭上嘴，“可是……”
苏卿月说道，“是我允许他们旁观的，这个情况，也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
听到苏卿月这么说，荆浩轩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够闭嘴，他不可能怪她，只能又回头瞪了高宵一眼。
“继续吧。”
苏卿月又说。
荆浩轩愣了一下，“你不要休息一天吗？”
苏卿月摇了摇头，“你不是也给他号过脉，到明天虽然不至于死，但很容易出现别的问题。”
荆浩轩沉默。
他知道苏卿月说的是对的。
裴家老头现在全靠着他吃的阴阳丹撑着，等到药力再一次衰退，他的身体就会出现更大程度的崩溃，在其他人看来就是突发恶疾，并且迅速恶化。
“可是你……”
“没关系，我最近休息比较多，没事的，最后四针，你记得帮我。”
苏卿月态度坚决，再次准备施针。
荆浩轩只能闭上嘴消音，时刻在旁边观察苏卿月的情况。
高宵还不知道黄苗突然出声到底造成了多大的影响，但是他注意到了，苏卿月一开始让荆浩轩辅助三针，现在却变成了四针，看似简单的一针，显然有着天差地别。
他对于黄苗的不满迅速加深，打定主意，回去以后一定要让黄苗换了老师。
很快。
他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到了苏卿月身上，再也没有别的想法。
除了第一针酝酿了一些时间，苏卿月下针的速度比常人要快得多，说明她对人的穴位判断十分精准快速，更重要的是，高宵也懂得针灸，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有研究，他从苏卿月的落针上感受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
这是一种很难描述出来的玄妙感。
中医讲究的是气，苏卿月落针的时候，或是直插，或是飞针，技巧有着些许的差别，但最重要的是，她举手投足间让他感觉到了“气”的存在。
高宵一直以为，针灸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给人吊命，但作用却不持久，那银针封住一口气还好，但时间长了也不行，因此他向来是不把扎针作为吊命手段。
但苏卿月给他展现了另一种可能——
吊命。
不一定要透支病人的体内的生机。
只要能够激活他们周身的气，把气给提起来，同样能够达到一定的保命效果，对于一些危及生命的病人，后续调养身体的效果也会加倍，不至于出现养病赶不上透支速度，硬生生变成和死神赛跑那样狼狈和惊险。
高宵隐隐感觉到苏卿月手法的特殊，同时也明白过来，为什么黄苗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却让荆浩轩看上去如此温和的小哥会大发脾气。
岔气的影响，可大可小。
但在这种关键时刻，就越显得重要。
苏卿月肯让他们在旁边围观，是出于信任和大度，可黄苗却硬是破坏了这个规则，在那种情况下，苏卿月大可以选择把他也一并赶出病房，杜绝任何的影响因素，可她依然选择相信。
高宵心里感动。
苏卿月的施针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旁边一直站着观察的荆浩轩察，在察觉到苏卿月手抖的一瞬间伸出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手，帮着她扎针。
这是……
最后第五针。
并不是苏卿月说的最后四针。
两人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子，但谁也没有理会这一点，哪怕是汗珠顺着眼皮和睫毛滴落下来，眼睛里一片火辣辣的，他们也没有眨一下眼睛，只专注在落针上。
倒数第四针。
倒数第三针。
……
直到最后一针稳稳落下，两人肉眼可见的都松了口气，苏卿月面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显得惨白，她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荆浩轩比她稍微好一点。
不过他并不是主修苏卿月的针法，因此只是多帮了一针，对他来说也是极大的消耗，他也跟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喘着气，直接抬起手肘擦了擦额头。
汗珠影响下，视线都有一些模糊。
“高教授，帮忙看顾十五分钟。”
苏卿月已经站不起来了，她的右手得靠左手拉着才不至于一直颤抖，显然，造成这么狼狈结果的主因就是因为黄苗无意识得轻声呢喃。
高宵立即上前，“我在计时了。”
“嗯。”
苏卿月四下看了眼。
要不是顾忌着是病房，她都想直接躺在地上，但刚才已经岔了气，地板还是太凉了，贪图十几分钟的快乐，后面几天会更难受……
苏卿月强撑着在地上坐了五分钟，还是艰难地爬了起来，这还多亏了高宵有眼力见，主动搬了边上的椅子过来，让她能够直接坐在上面。
荆浩轩的待遇和她一样，同样是坐在了旁边。
两人几乎是咸鱼瘫的姿势，神情恍惚。
“时间到了。”
高宵提前十秒做出提示。
苏卿月听到他的声音，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脚抵着床边，左手抓着右手，但是拔针的动作也依旧稳当，没有任何的失误。
荆浩轩坐在椅子上，看着身残志坚的苏卿月，心想——
难怪她的医术能比自己好一点。
就这份毅力，他都累成这样了，主针的苏卿月却依旧能够坚持拔针……
苏卿月也没有别的精力，拔下来的银针散落在布帘上，一点都不整齐，更没有清洗消毒，她拔完针，直接吩咐道，“帮我把银针整理一下。”
这话她说得十分娴熟。
以往在老头子那儿的时候，没有力气和精力了，就吩咐后面的师弟师妹们，又或者是别的小弟，以至于苏卿月重新在椅子上咸鱼躺，看到高宵弯腰整理的时候，她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不好意思，高教授……”
“没关系，我来就好。”
高宵一点都不觉得被冒犯。
相反，他很认真地弯腰进行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