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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春,与人宜 > 第108章 守住脚下的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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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关押处,她偶尔还会去西平与青牧交接地逛逛,虽战事未了,但两国商户和百姓间的交易往来并未有所影响,每逢七日便有一回热闹的赶集,她时常会让人去屠户那儿买肉,犒劳在前线奋战的各位将军。

今日赵珩那儿来了好消息,为了庆祝,她特意着人买了几尾鲜鱼。她这炖汤技术是越加炉火纯青,那鱼汤奶白奶白的,还未出锅,轻云便迫不及待舀了一大碗。

容枝意盛了一盅给赵谚送去,见帐内有说话声,因落了雨,她撑伞在帐外等了一会儿,大约一炷香功夫,有位太医背着药箱从里头出来,容枝意见他大汗淋漓,目光便在他身上打转了一会儿。

“意儿。”赵谚恰好绕过屏风出来,“还不快进来。”

容枝意压下心中狐疑,笑着入内开了食盒,倒出碗热腾腾的鱼汤,整个营帐内顿时飘香四溢。

“听闻昀升今日便要打入燕谯京都了,想来至多再过半月便能回来了。”

赵谚从食盒里拿出个小碗,倒了一半给容枝意:“是,今早就收到消息,齐昌已携大军赶回燕谯了,想来咱们这能消停几日。”

近来半月,齐昌时不时便要来偷袭,三天打一回大的,两天打一回小的,弄的人心力交瘁。

“那…”容枝意试探着问,“您会再派人去帮他们吗?”

“意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赵谚面露难色,“沙洲毕竟还有上万的丹都兵,齐昌至少也会留下四万人,此刻若派兵去燕谯,他们突然攻进来,咱们防不胜防。”

容枝意明白这事赵谚一人说了不算,还是得以大局为重,只好藏去心中优思低下头:“我明白了。”

“相信他。”

“我自然是信的。”可此战已到了决胜的关键,不是你死便是我亡,赵珩这人拼起来是不要命的,她有忧心始终是难免的。

容枝意的百结愁肠在听到赵谚握在手中的汤勺“啪”一声落地时,愈加眉头紧皱了。

“您别动。”她赶忙唤内侍进来收拾,本以为是无心之失,低头时却意外瞥见了有些发颤的左臂。赵谚似乎注意到她视线,不着痕迹将左臂挪到身后。容枝意敛眸,等内侍收拾完瓷器碎片,便匆匆告别了。

她连伞都没来得及打,直奔医官的营帐。

雨势渐渐凶猛,闪电划过阴沉的天幕,容枝意豁然掀开帷幕,伴着一道雷鸣,让淹没在满屋子医书里的医官倒抽一口凉气。

“容…容…”他下巴发颤,即刻着手开始收拾瘫在条案前的几本医书。

她大跨步上前抽出一本,书是翻开的,而恰好停留的那一页,讲的正是解某种毒药的方法。

容枝意紧抿双唇,目光直勾勾盯着那发抖的医官:“给我解释解释,这是何意?”

医官张了张嘴,耳边又回荡着太子的叮嘱,默然闭上了。

“娘子…下官不过是闲来无事,看看医书打发时日…”

“表哥连个汤勺都拿不稳了,你还替他瞒着我,还不肯说实话!”容枝意铁青着脸瞪视他。

“殿下他…”医官表情扭曲,“娘子就别为难下官了,我倒是想说,可殿下他不让啊…”

他有什么办法?若是有的选,他也不想做这偌大军营的唯一知情者啊。

容枝意蹙眉凝望他,无数个不好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眼眶中泪水充盈:“你便告诉我,他是不是中毒了…”

医官没答话,可那回避的眼神给予了她充分的肯定。

营帐外的雨落得毫不留情,让人心烦不已。

“上回那支箭虽只是擦破了些皮肉,但…箭上有毒。”医官最终还是道了实话,“若再寻不出解毒方法,殿下手臂上的毒蔓延至全身,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撑不过半月了!”

容枝意猝然一个趔趄,满面惊惧:“你放肆!堂堂太医,怎可如此胡言乱语!”

“娘子饶命啊…”医官欲哭无泪,“下官学艺不精…的确是无力回天了…”

“绝无可能,一定有办法的,表哥命格贵重,便是阎王也不敢收的。”她手中长刀“哐”一声落地,忙将太医扶起,“太医,你快救救他,一定有办法的,你救救他!”

“娘子,为今之计,不如尽快从长安传太医…下官本不是解毒高手,若能求得太医令…”

容枝意乍然想到,她听赵谦提起过,上一任太医令是民间制毒高手,若能请得他出山,表哥便还有救。她即刻镇定下来,迈步至书案提笔:“轻云,你让大东派人将此信亲自送去召王府,绝不能被任何有心之人看到。”

“半月来回沙州时日紧迫,你让他即刻出发。”她猜如今军中几位将军皆是不知情的,毕竟赵谚是众人的主心骨,他一出事,整个军营都要遭乱,若此刻燕谯忽然攻进来,必然输得一败涂地。她必须在守好这个秘密、稳定军心的同时,帮赵谚找到解药。

信一送出去,她便无力地跌坐在圈椅上,照水扶了一把,劝道:“召王殿下定有法子的,娘子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勿要思虑太过伤及心肺。”

她显然还未从悲伤中清醒过来:“照水,我们不能等着人家来救,你这几日便和刘大东乔装打扮出去,找找西平有没有备受推崇的神医,问他们可否解此毒,务必小心,万万不能叫人起疑。”

西平的雨接连落了一夜,犹如众人阴霾遍布的心。容枝意一边心系赵珩,一边又怕赵谚的毒会侵害他全身,和医官翻了一夜的医书,总算找到了延缓毒性蔓延的方法。好容易熬好了药让医官送去,回来时却见药盅里的汤药一口没动。

“说是半个时辰前燕谯又来了,殿下亲去城楼守着了。”医官言语气恼,叹息道,“他这情况,就算好生养着,一日不用药都难撑的下去,更别谈如此劳心伤神了。”

如果赵谚有事,那他也就没命了。医官好似看到了自己就要被斩首的将来,满面愁容:“娘子,等殿下回来,您好生劝劝他吧,人就这么一辈子…”

帐内陷入沉默,他久久没等到回应,抬眸时只见小娘子惨白的脸,淡淡点了点头。

“娘子…您脸色不大好,不如下官给您把个脉。”

“太医!太医!”营帐外火光晃动,脚步杂乱,伴随着此起彼伏的高喊。医官莫名其妙,才掀开帐帷,几个内侍火急火燎蜂拥而上:“快快快,快去救命!”

“药箱!药箱!”他还未问是何人受伤,便被几名内侍拖走了。

容枝意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迈步跟上。直到亲眼看到太医被拖进了太子营帐时,她前所未有的感到慌乱与无措,一颗心更如同被浸泡在雪水里,冰冷刺骨。

仿佛又回到了阿娘走的那一夜,从前她无力抵抗天意,今日依旧束手无策。

营帐内站了几位将军,被雨淋得浑身湿透,正在与太医解释经过,为首那位姓孟:“殿下本还好好的,可站了不过一炷香功夫,忽就倒下了,太医您快仔细瞧瞧…”

太医的手颤颤巍巍搭上太子脉搏,像是触电一般猛地一缩。

将军们如临大敌:“太医,你…这是何意?”

赵谚脉细若有似无,太医深知瞒不下去了,猝然跪地:“太子殿下他…中了剧毒,恐怕…恐怕时日无多了!”

营帐内哗然一片,容枝意透过屏风去看榻上的人,从中毒开始他便越来越瘦弱,如今死死阖着眼,毫无生气可言,她深刻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娘子…”照水含泪搀扶着她,“您去看看殿下吧。”

她由人搀着一步步近前,像是踩在刀尖上,每一步都那样痛彻心扉。直到清楚地看到赵谚铁青的脸,不知为何,胸膛里排山倒海般涌出一股腥甜,她面色极其痛苦,恍惚间记起,幼时有一回去楚王府做客,赵谚给身边新来的嬷嬷介绍她,彼时他才开蒙,说话像个小大人:“嬷嬷,这是姨母生的妹妹,按理,您该唤她表姑娘。”

表姑娘,一声表姑娘喊了十七年,让她得了那么多的疼爱与敬重。可印象里那从小便无条件爱护自己的郎君,此刻气息奄奄躺在榻上,前所未有的透露着怯弱与绝望。

她心扭曲作一团,深深的刺痛从心头扩散至全身,气血翻涌,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容枝意抚上心口,胸膛里有什么欲要喷涌而出…

哦,是血。

她看着地上那一滩猩红,没关系的,是血而已。

轻云照水惊惧不已,张皇失措地喊着娘子,几位将军也面露惊慌。

众人注视下,太医颤手把上她脉搏,良久后才松了口气:“娘子无碍,只是太过悲痛,积虑过多,下官这便去为她开药。”

“这下可如何是好…照燕谯如今这个攻势,军心一乱,咱们这城恐怕是难守了。”耳边传来将军们的叹息,容枝意握着赵谚的手,眼中热泪决堤,心中却无比的坚韧。她抹去嘴角鲜血,由人搀扶着站起:“西平是我们最后的退路,我便是死,也绝不能让燕谯得逞。”

当夜是她第一回踏上西平的城楼,虽是黑夜,但清晰可见残尸遍野,刺鼻的腥臭直冲脑仁,有如人间炼狱。但此刻的决心远比害怕来得更坚定不移,她望向晦暗的苍穹,若上天当真看不惯她,要将她所爱之人一个又一个的收走,那她势必要与它抗争到底。

接连几日,她不是在城楼,就是寸步不离守在赵谚身侧。可惜的是可他的病情并未有所好转,每日昏睡的时辰远多于清醒的,加之这几日燕谯时不时便要来骚扰,军中将士们次次不见赵谚来城楼,流言蜚语便愈加猖狂。有的说太子重病不起,有的甚至说太子心知打不赢这场仗,趁夜深人静偷偷溜回长安去了。

而早在第一回清醒时,赵谚便将鱼符交给了容枝意:“你拿着鱼符出西平,会有人接应你,不论你是想回长安还是杭州,他们都会护送到底。”

容枝意默不作声端着药。

“意儿…听话,我时日无多,只盼你平平安安回去。”

“遥想当年得知阿爷去世,我一时无法接受,危在旦夕时阿兄也是这样给我喂药的,您要赶我走,且先让我报了这恩吧。”

赵谚望向她时只剩满腹怅然,容枝意笑容可掬,仍然细心给他喂汤药。眼泪早已流干了,她已过了伤痛欲绝的阶段,此刻心里想的皆是如何救下他,如何守住西平。

喂完药后扶他躺下,孟将军已在帐外等候多时,他面色焦急:“如何?殿下可醒了?”

“喝过药又睡下了,将军所为何事?”

他哀叹一声:“容娘子,如今军中种种流言想必你也是有所耳闻的…将士们毫无士气,今晨那一仗,要不是于将军挺身而出,险些就让燕谯兵钻到空子。这样下去,咱们怕是熬不到世子回来了。”

“于将军那儿太医可去瞧过了?”

“伤得极重,太医极力施救,方才总算救过来了。”

容枝意松口气,脑中飞速旋转,这几日她常与将士们打交道,自然能感受到大伙之间的低落。从前每逢燕谯进犯,不管再累,赵谚都会在城楼守着,就跟大户人家府邸外的石狮子一般雷打不动,他担任的可不仅仅是主帅、决策者的角色,更像是稳定人心、给予人信心的支持者。仿佛只要他在,便是这城楼倒了,也有人撑着。对将士们而言,连太子殿下都在陪他们迎战,如何能不尽心尽力呢?

“我去看看他。”

孟将军赶紧带路,可还没等进于将军营帐,便被一众人拦住了。

“你们这是何意。”

“将军,我们都是粗人,不懂什么礼法,来就是想要你们一句实话!”为首几个面色激昂,“太子殿下他…到底是不是逃走了!”

孟将军与容枝意对视一眼,前者道:“你们竟然问出这样的话!与殿下相处这段时日,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吗?”

“我们再清楚不过!”有位身量高大的将士指责道,“可军中鱼龙混杂,什么性子的人都有,殿下一连几日没有露面,将士们今晨又被燕谯人一顿挑拨,难免生出疑虑,军心一乱,这城必然越守越吃力,如今还害得于将军受了重伤,大伙心里都有气,这仗还如何打得下去。”

“我明白。”孟将军深叹,“实话告诉你们,殿下他…”

“殿下他病了。”容枝意对上孟将军求救的目光,只得接过话。

几位将军不明所以看向她,这位娘子近来时常见到,将军们都对她毕恭毕敬的,但究竟是何身份来历,没有几个人清楚,都到这个份上了,自然有胆大的跳出来质问:“你是谁?我早就想问了,孟将军,这军营除了营妓,为何还有女子四处走动?若是将士们的女眷,也该另居别处才是!如此不成体统,不利军心,更不利军纪!”

“休得无礼!”孟将军急忙拦住那人,满怀歉意跟容枝意解释,“容娘子,他们不知者无罪,口无遮拦,您别放在心上…”

除了营妓外,女子无法出现在军营,的确是现下无法改变的现实。这突然多出了她和轻云照水,他们有意见也是情理之中。容枝意摆摆手:“无妨,该道歉的是我。”

她朝几位将士拱手:“正式介绍一下,儿是太子殿下的表妹,姓容。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如今住到营里,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实在抱歉。”

人群里议论纷纷,但她这表妹二字一出,显然太子临阵脱逃一说无法成立。

“你方才说…殿下他病了?”

总算有人关注到这句话,容枝意从孟将军眼中看到了要她谨慎作答的意思,她也考虑到若太子中毒的消息传出去,那营中本就散乱的军心就更不堪一击,所以只答了一半:“上回殿下被流箭所伤,伤口处理得不仔细,加之前些日太过操劳,伤口感染引发了高热不退,军营里药草种类有限,缺了几味极其重要的药,所以身子还是有些虚弱。”

“不过各位放心,我已着人四处采买,相信过不了几日,殿下就会好起来的。”她怕人起疑,忙又道,“至于各位口中那些流言,试问,殿下能舍了我这个妹妹管自己逃?”

多数人都信以为真,只有少数露出狐疑之色,倒不是对她的话,而是对她这个人:“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殿下怎会带个妹妹来营中,这不是笑话吗!便是要编,也编得像样些!”

他这话一出,又有不少人跟个墙头草似的歪了过去,质疑声越来越多,孟将军发愁不知该如何解释,身边小娘子淡淡一笑:“要我自证身份是吧。”

她亮出赵谚给她的鱼符,“殿下鱼符在此,没有鱼符,他可连西平的城门都出不去,若还有人不信,便是蓄意扰乱军心,其心可诛。”

“我们怎知,你是不是偷来的?!”

容枝意无语凝噎,这太子鱼符要是这么好偷,这帮人还在这干啥?

“将军可认识这个。”她露出腕上的玉镯,日光照耀下依稀可见凤凰于飞纹样。

旁人不认得,孟将军却看了个清楚,他也是三朝老将了,一见镯子,如皇后亲临,诚惶诚恐跪下。

后头人不知缘由,孟将军没等他们问起,便大骂:“这可是宫中之物,见之如见圣人,方才对容娘子如此无礼,还不速速给娘子请罪?!”

容枝意心想,何不趁此机会激励将士、稳固军心呢?说来说去就是军营里缺了个吉祥物,那她来做效果也是一样的。

“如同诸位方才所言,我为何要以身涉险留在军营里,在长安平平安安不好吗?”她抬眸望向远山,“不怕告诉你们,我留下的原因正是我的出身。我姓容,我阿爷是战功显赫的晋阳侯容向松,想必诸位听过他的名号。”

底下一片哗然,显然各个都知道。

“沙洲是我阿爷生前最后踏足的地方,他是在这片土地上离我远去的。”她垂下眼睑,止不住的哀伤,“这是他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地方,如今沙洲又一次遭到侵犯,我身为容家的女儿,更身为大瑒子民,保卫家国,我义不容辞,也绝不会退缩。”

“我们已经坚持了快要半个月,世子也已成功攻入燕谯国都,胜利在望,班师回朝的曙光就在眼前,与亲人团聚更是指日可待,怎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轻言放弃?西平一旦失守,要再讨回沙洲那便是难如登天,我们没有退路。”容枝意简单与他们分析了现状,西平横亘在燕谯与大瑒的交界,一旦沦陷,他们与两边的联系就会被阻断,要么得不到大瑒后备的粮草供给,要么失去赵珩在燕谯用血泪杀出来的一切,所以他们必须咬牙死守西平。

“我明白,主帅不在,燕谯坚持不懈要咬下西平,一次又一次攻城,咱们守得越发吃力,难免有人心浮气躁。可各位想想,燕谯不过是一帮老弱残兵,乌合之众,人数再多、再有恒心又有何用?只要我们上下一条心,听从命令和指挥,就算主帅不在,击退他们也同样不在话下。”她放声语调昂扬而坚定,“我愿与各位将士共进退,只要还有一口气,绝不让燕谯有可乘之机,守住我们脚下这片疆土。”

她这一席话,说得在场不少将士都红了脸,谁也想不到,看似柔弱的小娘子,身体里还有这样的信念和力量。

“报——”众人正沉浸于家国仇恨中,前头一位将士驱快马奔来,“孟将军!城楼来报,燕谯军又有大动静了,怕是入夜便要再次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