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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春,与人宜 > 第117章 太极殿内血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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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殿是苍穹下最尊贵瞩目的地方,这里见证帝王的诞生,见证王朝的兴盛与衰败。容枝意永远记得幼时万朝来拜,圣人在此接待各国使臣的盛况。那时的她又怎会想到象征至高无上皇权的太极殿,此刻是这样狼狈的落在造反逆贼的手中。

而身为九五之尊的圣人皇帝,被自己养大的孩子刀架脖颈,捆于龙椅。

一听这话,圣人睁开紧闭的双眼。他看起来比去年再见时还要老上十岁,原先发丝算不上乌黑,但也不至于这样雪白。

是什么让圣人在这短短几月白了头?是雪?是血,血泪的教训与仇恨。

宋嘉夕的目光一一扫过大殿内众人,并没有见到以她阿爷为首的朝臣,想来如唐可儿所言,他们被困在了另一侧。

赵诚坐在龙椅下方,单独安置的圈椅上。他依旧笑容可掬面不改色,抛去往日的掩于人后,似乎是一直在等待他们的到来:“许久未见,诸位别来无恙。”

“怎的不见我那兄长?”他一一扫过众人的脸,在赵珩面上定了定,“你们最后了决定让他率大军留在城外?”

赵珩不答。他紧接着起身,在龙椅下四处徘徊:“留他一个人解内忧斗外患,昀升堂弟好狠的心啊。”

容枝意算是听懂了,这话的意思是,不仅军中有不少听命于赵珩的细作,城外他也安排了人围堵。

“给了信号又如何,任他本领通天,照样进不来。”赵诚放声低笑,“如何?这一局,算是我赢了吧。”

“棋局尚未结束便开始论输赢,赵诚,你如此急功近利,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赢过阿谚的。”

赵诚并没有因这话而生气,只是淡淡抬起他手中那柄长剑:“这便是兄长曾经来洛阳看望我时送的礼物,本欲让我强身健体,若今日我用他所赠杀了他阿爷,怎么不算是赢了他。”

他一边向龙椅上的圣人走近,一边大逆不道地说着这样的话。容枝意急如星火:“赵诚你当真是疯了?那是你父亲啊!”

“父亲。”他的确停下脚步,扭头大笑几声,长剑不再对着龙椅,而是调转方向指着容枝意:“你说他是我父亲?我父亲?”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莫名其妙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翻,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长剑从手中滑走。剑落地的那一刻,笑眼转眼盛满怒火,“你说他是我父亲!”

容枝意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到,唐可儿不明所以:“你笑什么?意儿哪句话说错了,你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枉顾亲情伦理,你还笑得出来!”

赵诚的笑容在听到“亲情”二字时骤然收住,他站起身,俯视站在大殿中央的众人,这个角度,让容枝意看到了他刻在骨子里的阴险和心如死灰。

“从出生起便将我孤零零丢在洛阳,这也算父亲?他苛待我阿娘,没做过我一日的父亲,他根本就不是我父亲,我没有父亲。”他一遍遍重复着。

赵珩有意观察在场之人的脸色,恰好捕捉到康王深深的凝望。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掩于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点点猜想,逐渐破土而出,拨云见日,似乎就快要得到证实。

殿内一片沉寂,没有一个人开口。所有人都恨他,却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可怜的人。

“朕本就不是你父亲。”圣人微哑的嗓音打破此局面,“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母亲,如今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与人布施下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局面算计朕,让朕不得不认下她认下你,给你取字为诚,为你寻遍名医治病,将你养大成人,又赐你封号赏你富贵,怜你幼时无人教养所以给了你一次又一次回头是岸的机会,于朕而言已是仁至义尽了吧。”

赵诚诧异半晌才回过头,这个念头曾在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次,都因坚信圣人不会留下一个野孩子而驳回了。没想到真相就是如此荒诞。

“倒是不知,朕这一念之善给赵家王朝留下了这么大一个祸患。恭喜你,就要名留青史了。但被你视为囊中之物的皇位——”圣人苍白地弯了弯唇角,“笑话,你从无竞争的资格。”

“皇兄此话无知了些,你又怎知殿下没有资格?”康王的陡然开口让众人一头雾水,只见他缓步至赵诚面前,“一则阿诚有正式册封的亲王爵位,与你旁的儿子无异,二则他能力出众为人胆大心细,比起妇人之仁的太子更适合做帝王,否则你也不会被绑在此处无法动弹了。”

圣人心领神会:“我倒想听听第三个原因。”

“其三——他千真万确是赵家的血脉。”康王一向阴郁谄媚的脸露出奸佞的笑容,“召王弑父逼宫,图谋不轨,太子殿下、郢王世子为救圣人,浴血奋战,命丧贼人刀下。千钧一发之际,圣人之侄郑王殿下拼死反抗,弑杀贼寇。圣人于临死前内禅皇位于郑王,在场之人皆是见证。”

“本王醉后失态,实在抱歉。”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容枝意惊讶地看向赵珩,满脸疑问。她的确怀疑过康王的立场,好奇他为何安稳日子不过非要去参与谋逆,就算事成,皇位也与他无关,他多年来沉迷酒色也无权臣之志,先前没想明白原因,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一切便说得通了。

“我问过平王妃,她说事发时康王喝得酩酊大醉,连路都走不稳被人扶去了内院歇息,并不在席上。”宋嘉夕恍然在容枝意耳边道,“康王无缘储位,我和阿旭还以为只是凑巧,原来真的是他酒后乱性糟蹋下人,又使计策嫁祸给了圣人。”

康王语毕,眼神有意无意瞄向赵诚,他是整个大殿内情绪最复杂的人。

“阿爷。”

康王以为赵诚是在唤他,悲怆地“唉”了一声,硬生生挤下两行泪:“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为父悔啊!悔当年没将你母亲接回王府,悔当年因害怕而没有认下你,叫你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

“苦日子,是啊,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赵诚冷笑一声,忽而问道,“所以你说要帮我弑君上位,是想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上皇?”

“怎…怎么会呢…”在康王与赵诚这几月的相处了,他自问对这个失散多年的孩子十分了解,清楚他是个狠厉角色,且变起脸来比翻书还要快。前一刻可能还与你说说笑笑,后一刻就能因为一丁点小错误要了你性命。

他见识过太多太多次,所以此刻他也清楚地察觉到,赵诚生气了。因此就算是,他也要咬牙说不是。

“阿诚,你信阿爷,阿爷是单纯地想要帮你,既然这是你想得到的,阿爷帮你实现了也算尽尽这些年没尽到的责任。”康王一脸诚挚,像是如果此刻赵诚要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

“康王殿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真的很不会说谎。”赵诚脸色黑得像锅底灰,一步步走近他。

康王连连摆手:“怎么是说谎呢?!孩子,我是与你血脉相连的阿爷,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啊,做不做太上皇我一点儿都不在乎,我是一心希望你好,哪个做爹的会骗自己的孩子?这狗皇帝把你丢在洛阳这么多年…”

他喋喋不休,一箩筐好话往外蹦,试图说服赵诚,后者笑得那叫一个温和,仿佛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嘴里还道:“原来我寻了这么久的亲生父亲,一直就在我身侧…”

“日后阿爷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啊!”众人还没察觉不对劲,一声惨叫响彻云霄,怕是整个太极宫都为之震动了三下。

赵珩冲上前要去拦已是来不及,康王捂着胸口轰然倒地,一把短匕刺穿了他的胸膛,血如泉涌,顺着台阶流下,流向大殿的中央,在这个深夜是那么刺眼夺目,也是那么毫不起眼。

就连武安侯几人都被他这始料未及的举动惊动了,好似晴天闪过一道霹雳,他恍然,今日大概才算认识真正的赵诚,他喜怒无常、心狠手辣,是个活生生的笑面虎。

倒下的康王根本无需救治,同失了水的游鱼一般奄奄一息,唯有那只手从始至终都高举着,指着夺去他性命的唯一凶手——他的亲生儿子。

这位本该在康王府行十一,在王府众多兄弟姐妹们当中被忽视着长大的十一郎。

罪魁祸首蹲下身,手握上那把匕首,漫不经心地转动起来:“当初把我阿娘一脚踹开,这么多年从未来看过我,如今我得了势便想认回我,留你这样的人在身边除了能祸害人间还有何用?我无需你这样的狗贼做阿爷,赶紧去死吧,去黄泉路上好好忏悔。”

他说得那叫一个云淡风轻,手中干得更不是人事,康王已经断气去了,不说那被搅得烂如泥的胸口,只看那两个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就这么直勾勾瞪着赵诚,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赵诚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轻笑了几声拾起剑,问圣人还有何遗言。

以武安侯为首的逆贼纷纷拔剑,刀剑相向,一触即发。赵珩自然也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赵诚,最该杀的人已经死在你剑下,收手吧,回头是岸。”

赵诚并没有给他眼神,只是目不转睛盯着圣人。

“我杀了受过册封的亲王,绑架当今圣上,带军逼宫。死罪一条,何来回头路,只有杀出去,才有命活。”

“念在你没有扼杀我于襁褓之中,我给你个机会说遗言。”

圣人敛眸,沉默不发,一个字都不愿与他多说。

“你不说,那我来说。赵见翁,你把我当做弃子养在洛阳,让我被世人议论嘲讽,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话及此处他声嘶力竭吼道,“你毁了我的一生,让我痛不欲生,我没有一日不想来长安质问你。”

“那你为何不问问你阿娘?”一道清亮的嗓音质问道,“事发之日请过司药与医官,你阿娘从头至尾都是清醒的,她为何不告发康王?为何要污蔑圣人?她又是奉了哪个主子的命?成为金尊玉贵养着的修仪娘娘,失去自由,焉知是不是她的意愿?难不成她当年隐藏真相害得圣人背负污名,还要圣人给她所谓的荣宠一生?”

“你闭嘴!”容枝意的话像是惹怒了他,他不再折磨圣人,而是调转方向,一个飞身疾步奔直容枝意面前,手中长剑猛然劈去,剑风凌厉招招致命。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双方即刻陷入交战,刀剑摩擦声响彻大明宫太极殿。

赵诚铁青着脸,召唤出不少掩藏在暗中的弓弩手,愤怒让他嘴角都在不停抽搐,眼中怒火无法遏制,像是要把容枝意生吞活寡。他不知是哪来的蛮力,一改往日病殃殃的模样,挥剑出招行云流水,一看也是个练家子。

谢泽旭有人相帮,率先突破重围带着宋嘉夕去偏殿解救被困的朝臣,唐可儿心念汉阳郡公,也紧随其后。

赵珩无暇顾及旁人,和容枝意打着配合,不仅要提防弓弩手的偷袭,还要费心与赵诚过招,一盏茶下来,当真打得有些吃力。

容枝意已尽力没有给他拖后腿了。还在赵珩示意下不停地拿话激赵诚,只为扰他心神,乱他意志。

“当年正是储君争夺战最激烈的时候,事发后楚王酒后乱性品行不端的传闻满天飞,让他一夜间失去了先皇和不少文臣的信任,民间也颇多骂声,这风头最盛的候选人失了势,获利的自然是剩下几位。你阿娘根本就不是受害者,她就是被安排好要诬陷圣人的棋子!你有空在这质疑圣人,怎的不去问问她到底是奉了谁的命?她又为何不早些说出真相告诉你真实身份?她才是真正骗了你!她才是导致你变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罪魁祸首!”

“你在这埋怨圣人偏心,可就是偏心的他,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替你治好了病养大了你!你阿娘陷害他至此,他已是以德报怨,你还要怪罪他对你阿娘从无宠爱,你不觉得好笑吗?”容枝意说着说着,看到那么多为赵诚前仆后继的生命在她眼前倒下,眼里只剩下悲凉,“你就是想造反罢了,还给自己编造那么多理由责怪世事不公,武安侯几句挑拨便信以为真,你真以为事成之后他会把皇位双手捧上?做你的青天白日梦吧!他把女儿嫁给你就是想要控制你,躲在你身后做摄政王让你做个傀儡皇帝!”

“他用毒药逼迫人为他卖命对他忠诚,权令智昏走上如此歧途,他这武安侯的虚名底下,堆砌得都是人命啊,赵诚,人在做天在看,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与这样的人为伍,你还觉得很自豪吗!”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赵诚嘴中念念有词,眼里不断变换着恼怒、仇恨、胆怯的复杂情绪。

武安侯眼见情况不对,大骂几句,忽而想起龙椅上还坐着个圣人,若是杀了他,那他们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赵诚依然能坐上皇位。不,也许他就不该与赵诚联手,他就该让四五岁的侄儿赵谕登基,反正前头千百年历史,也不是没有先例。

最好赵珩能直接杀了赵诚,他再以勤王的名义,说圣人临走前亲口说了要让赵谕为帝,朝臣们便是有再多不满也无计可施!到时他便能坐收渔翁之利,这是个好法子,这是个聪明绝顶的好法子啊!

可惜他正要迈出成为摄政王的第一步——刺杀圣人,便被赵景帆一个闪身拦住了去路。

他早些年的确能征善战,虽然本事远远不如晋阳侯,但在军营里待过,哪怕如今年过四十,功底也依旧深厚,对上赵景帆这样的年轻人,应付几招不是难事。

他也学着容枝意的样子,想用言语激将他:“小子,当初你在康王府救下容氏女,我还当真以为你能与她结为夫妻,没想到半路便被赵珩横刀夺爱,他不过就是仗着自己与圣人更亲近,否则你哪里就比他差了?要不这样,你现下放过我去杀了赵珩,等阿诚登基为弟,我立刻劝说他给你和容氏女下旨,让你们修成正果!”

赵景帆根本不上他的当,左掌将剑猛地一送,这一剑力度可不小。不过武安侯到底是军营出来的,别的本事没有,求生的本事最大,几次致命招都被他躲过了。

直到她们快要逼近,赵珩才从与数人的缠斗中抬起眼眸,只是这一下失神,便被弓弩手击中了右臂。他一个趔趄倒下,只来得及推开容枝意,转眼便被数把长剑重重围住,密不透风的剑阵,连个喘气的空隙都没有。

他单手撑着今宵才勉强没有摔得太过难堪,方才的肩伤与此刻的臂伤皆是把剖心的刀,让他汗流浃背,疼痛难忍。甚至无心去思考如何破局。只是不停喊着:“意儿!救圣人!”

宝蓝的衣裳已经看不出颜色,泛着浑沌的血光。容枝意被迫摔出重围,回头见赵珩被困,心急如焚,抄起地上长剑,手起刀落,径直劈开围堵他的人墙。可惜也因此错过了最佳逃难的时机,她猝不及防被人拎起脖颈,突如其来的窒息让她憋红了脸…

赵珩骤然见到这一幕,强忍剧痛拔出左臂弓弩,便是即刻血崩在这也不能让容枝意受此种折磨,他奋力站起,对着赵诚当头一剑:“你谋害手足,勾结外敌,罪无可恕!我今日必要替天行道杀了你!”

赵诚险险避开,不及赵珩手速飞快,迎面又是一刀直接击中他肩头。

这一刀倒是给了他们缓和的时机,赵珩果断飞出袖中刀,一剑解了容枝意之困,急切大喊:“意儿快走!带圣人走!”

容枝意乍然得救,干呕不断,眼眶里不知是汗还是泪,模糊一片,满脑子都是赵珩的嘱托,手脚并用朝龙椅爬去。

赵诚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与护卫圣人的几名亲卫缠斗起来,容枝意这才得以脱身去为圣人解绑。

不知是用了什么特殊工艺,绳索砍不断解不开,急得她汗如雨下,无数箭矢擦身飞过,无数人影在面前倒下,赵珩以一敌二十,几乎是以身做靶来为她拖延时间。

“意儿,姨父先前利用你,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你还管我做什么,管自己先逃吧,他们不会动你姨母,你逃去洛阳,姨母会设法庇佑你的…”

容枝意埋头解绳索,蛮力无用,她知道自己必须要冷静,抛开此刻的万千思绪,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圣人高坐龙椅,望殿内一片狼藉。今晨他也是这样坐在这,看着他的儿子因这个位置而被打得奄奄一息,儿媳亦是遍体鳞伤,可他却无能为力。

如今依旧坐在这,睁眼看着两个侄儿被伤得千疮百孔,那么多条性命因他的自以为是而死,他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

早在赵珩险些命丧难江之时他和阿谚就猜到了他的计划,若是那时便将扼杀他造反的苗头,如今怎么还会发生这些事?

他当真是老了,当真是糊涂了。以为就凭赵诚根本闹不起什么风浪,不过做了些糊涂的预防便任他胡作非为,如今恍然醒悟,他是大错特错。

后悔的热泪滚落,一滴又一滴,打湿了小娘子的衣裙。

“身居此位,万般可为,万般不可为。意儿没有怪过您,也不会怪您。”

小娘子淡然的嗓音让他不可置信低下头,这才发现,捆着他手脚的绳索均已被解开。此刻他身与心,都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