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真的心立刻沉了下去，他勒住马，竟有些不敢向前。
清军已经南下四次，北方一带多地被夷为平地，老人小孩杀掉，男人抓走为奴，女人抢走为工具……他甚至不用看，都知道前面的镇子发生过什么事情。
三十秒后，崇真才说道，“进镇子。”
这次速度慢了很多，崇真害怕惊动那些枉死的灵魂，会扑上来问他，为什么不北伐，为什么不祛除鞑子。
大军缓缓向前，这个镇子已经没有任何生气，断砖残垣之间长满了野草，路边白骨累累，那些白骨大多骨架不大，他们或趴或匐，或仰或立，还有断成几截的……以各种姿势惨死在路边，让人触目惊心。
清军第四次南下侵犯大明已是几年以前的事情了，几年过去了，这地方还是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孙传庭和李定国虽然身经百战，杀过的人不计其数，但依然深感压抑。
这些人本应是大明的种子，大明的未来，现在却连完整的童年都不曾拥有就魂归西天，惨死在刽子手中。
李定国说不出内心是愤怒还是哀伤，只把后槽牙咬得紧紧，“竟然都是真的……竟然都是真的……”
孙传庭这才明白崇真为什么宁愿放弃开封也要往北走。
在崇真的心中，应该是很早很早就在计划了。
只是牵绊太多，必须快刀斩乱麻，先处理了京中之事，没有后顾之忧了，才能去消灭那些残害大明子民的魑魅魍魉。
身后的大军亦都沉默无语。他们已经是成熟的军人，但都知道那些森森白骨意味着什么。想想这样的情况有一天可能会出现在自己家人身上，他们就握紧了拳头，目光似要喷出火来。
崇真让大军停止前进，为这些无辜的灵魂默哀三十秒。
走出镇子后，大军并没有轻松起来，因为越往北走，无人的镇子就越多。这些镇子情况相差不大，断砖残垣，白骨累累，触目惊心。
李定国一个铁打的汉子，竟然眼睛红了起来。很多年前他也和这些白骨一样高，但是他在战场上活了下来，而这些和他差不多的人，却永远只能这么高了。
如果他遇到的也是清军，他还会有今天吗？
崇真轻喝道，“眼泪收回去，男儿流血不流泪。”
李定国擦了一下眼角说道，“是，陛下。”
这位年轻的战神，内心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陛下，我们此去是驱除鞑子吗？”
崇真点点头，“北方那群魑魅魍魉才是我们真正的敌人，朕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陛下，罪臣愿戴罪立功，成为陛下插向魔鬼最利的一把尖刀！”
“你想通了？”
“陛下，罪臣……既然随陛下来了，就应该发挥该发挥的作用。待收拾了这帮魔鬼，罪臣再去找义父。”
崇真也没表现出什么不高兴，只是淡淡的说道，“那朕就等着爱卿的表现。”
李定国又问道，“陛下，我们带着大军北上，阎应元的先头军却已经赶往开封，若是不能与我们汇合就会成为一支孤军，会很危险，他们那边怎么办？”
崇真说道，“你李定国是小尉迟，万人敌，那阎应元也不差，他的战绩并不输于你。况且，他在朕的天军中进修过战争知识，朕相信他对付李自成，足矣。”
李定国惊道，“五千人对战数十万大军？”
“哼，那又怎么样，朕给他的是天军。”崇真不以为意。
“……”
李定国无语。
天军不过就是天子之师而已，又不是真的天兵天将。
“你不用操心，他是朕的王牌，只是牵制住李自成而已，他可以的。况且，他还有朕给他的锦囊妙计！”
“锦囊妙计？”
李定国觉得不可思议。
他也是战场的定海神针，也是能妙计安天下的主，但是锦囊妙计这种事，他只在话本和唱戏那看到过，现实中还没听说过什么锦囊妙计能在这么远的地方决胜千里的。
崇真就是再神，相隔千万里，他还能预测到李自成的动向，对阎应元做出指示不成？
孙传庭见李定国不信，便说道，“陛下向来料事如神，当初抓你这小子，就是陛下指示了你的动向。”
“……”李定国大惊，“难怪孙将军用兵如神，打得鸿远无处可逃，被生生活捉，原来都是陛下的计谋。”
“你跟陛下时间太短，不知道陛下神机妙算，处处都能料敌先机，陛下的安排，就是这天底下最妙的计谋。”
“鸿远虽然跟陛下时间不长，但鸿远也已切身感受到了陛下的鬼神莫测。”
崇真听不下去了，这两人还唱着双簧来捧他的臭脚了，便轻咳了一声说道，“够了，说得多了就假了！”
“不不不，这些都是发自臣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罪臣亦是，陛下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无论是对比秦皇汉武还是史书任何一位明君，陛下都毫不逊色。”
两人又争先恐后的明志表白了起来。
崇真老脸一红，“够了，秦皇汉武，李定国，你还真敢说。”
“陛下……”
见两人还要拍马屁，崇真喝道，“闭嘴！传朕旨意，我军所有行踪务必全部清理好，即使花再大的代价，也要做好保密工作，不得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行踪。”
“是，陛下！”
……
谁也不知道，这一支大张旗鼓往南救援开封的援军，全天下人都以为快到开封了，此刻却已悄悄北上，来到了清军第五次南下的必经之地。
……
阎应元抬首北望，心中默念，陛下尽管放心迎击清军鞑子，南方的战场臣不会有半点失误。
……
那一千多农民军的降兵都已身负重伤。
天军如狼似虎，上了战场都是杀人机器，对付敌人从不手软，一出手必定解除对方的战斗力和武装，这一千多侥幸活下来的农民军，大多都已缺胳膊少腿，就这还是在阎应元的特别授意下收了手的，否则哪还有他们活命的机会。
那些绝望的农民军本以为死路一条了，没想到天军只是把他们绑了起来丢到一处，然后就都撤了。等了一阵，农民军们见没人看管，便有人挣扎着想要逃脱，没想到一道利箭直射过来，一箭就洞穿了他的脑袋，当场命丧黄泉。
一个声音随即响了起来，“谁若胆敢逃跑，这就是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