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大的伤是肯定好不了了，徐老头的腿也的确有后遗症，这个情况张大伯已经带回村子里去了，老村长对此也很无奈。
整个老徐家分家之后，算得上壮丁的，只有徐老大以及徐老大的长子，但是真正说起来，徐老大的长子也没多大，反正肯定没到顶门立户的年纪。
这么一来，老徐家老的老，小的小，伤的伤，这日子……
老村长一个劲地摇头，让张大伯给老爷子带了话，徐老三和徐老四还没有去衙门登记，意思是，分家只是嘴上说说的，也就村子里记了一笔，还能操作。
边疆地区，一户要出一个兵役，所以分家容易，想合起来就难了。
除非真的家里出问题了，比如老徐家这样的，突遭横祸，老家没有能顶门立户的了，那么分出去的可以合并回来，帮着主持大局。
而老徐家真正登记了的，只有徐老二，因为害怕牛被夺走，所以一开始就上衙门登记过了。
徐老头听进去了，让张大伯带回个谢字，随后就阴沉着脸不说话了。
两人说事的时候，屋里只有徐老大，徐老头以及张大伯。
徐老大跟个死人已经没什么两样了，每天就那么傻傻的躺在床上，还时不时地拉裤子里。
因为没有太多的裤子，他现在都是光着下身的，就是盖了个被子挡着。
然而这个屋子里有太多女眷，他只能又单独用了一块布拦着。
可是布能够抵挡目光，却抵挡不了臭味，这让徐家的其他人没少在背后抱怨，连他自己的儿女都受不了。
在得知徐老大彻底不行了之后，徐大伯娘哭了几嗓子，第二天就消失了，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徐老大家最后的家底，连徐老大一身最好的棉衣都没了，还是徐正清送的。
徐老大的长子脸都青了，仅剩的女儿脸也苦了，她还未出阁呢，怎么照顾瘫痪的父亲？
徐老大的长子也不愿意自己媳妇儿来照顾父亲，毕竟他几乎天天都是光着屁股的，而且徐老大年纪也不大，小媳妇儿更是刚嫁过来的，想想也膈应啊！
无奈之下，只有他来照顾。
可是这么一来，他就没办法出去找活干了。
住到城里，有固定住所，出去找活也相对容易点，就是现在用人便宜，赚得不多，但也好歹算个进项。
但是现在不行了，不但不能做工，就连前两天赚的工钱，以及以前的家底都被老娘拿走了，小伙子真是欲哭无泪。
好在徐老头表示他还有点家底，说等徐老二他们回来了就会好的。
加上徐正清时不时送来的东西，一家人好赖不会饿死，只是徐老二的妻子马氏脸色很不好看，她觉得，徐老头会让徐老二来接手家里的烂摊子。
果然，好不容易等到徐老二他们回来。
在得知家里的变故之后，几人都去小院了，连大丫都去了，因为她要带路。
她其实不怎么愿意去的，那边太乱，每次去都没有好脸色，马氏心情不好了还会打她。
后来徐正清让她说要在幼保院做工，一个月可以得到五钱银子，这才让马氏放了她。
不过一个月需要给马氏五钱银子。
这点钱对于徐正清来说不算什么，买个安定挺好。
但是大丫却很不舒服，自己吃住在幼保院，还要花徐正清的钱。
徐正清安慰她，说就当她给马氏的养老钱，只是不想马氏缠上来，所以借大丫的手给她。
这么一说，大丫的心里才好过一些。
虽然她知道马氏不值得，到那时那毕竟是她们的母亲啊，而且现在还遭难了。
所以，之后也就没有拒绝了。
徐老二等人到齐之后，徐老头就开口了，一说话，眼泪就流下来了，“老二啊，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你可不能不管我和你哥啊。”
徐老二脸色铁青，真的是一点都不想管，可是他又没断亲，这种情况要是不管的话，那还不被戳脊梁骨啊！
憋屈了半天，徐老二闷声说道：“你要我管也可以，但是日后老徐家就是我和我婆娘管家，你要是同意，我就去和村长说。”
马氏的脸一下子就变了，同样变脸的还有徐老头。
徐老头纠结了一下，看看自己，又看看徐老大，最后还是颓废地点点头。
但是随后就对徐老三他们说道：“老村长说，我们分家还没去衙门登记。我的意思是，你们要是执意分家，那我们就要重新分了。我和你们大哥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就指望你们二哥了，所以，肯定会增加养老的孝敬，族里也会认可的。”
徐老三和徐老四的脸色一下变了，但是看看徐老二，心里又松一口气，如果是徐老二做主，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而且他们没钱没粮，房子还塌了，日后还要服兵役，这么一想，好像还是不分家比较好。
于是两人连忙说道：“爹都成这个样子了，我们肯定不分家了，还要照顾爹呢。”
徐老头点了点头，看着大儿子更是失望。
为了留住大儿子，他把几个儿子都赶走了，结果大儿子还废了，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在惩罚他？
徐大伯的身体日益消瘦，原本他日子过得舒服，做事有几个弟弟帮着，吃食上还有老娘偏心。
但是几个弟弟走后，他的工作量就明显增加了，不过吃的也更好了，徐老二给的银子基本上都进了他的肚子。
所以总体来说，他身子不亏。
但是这一次受伤，不但把他身体伤了，心也死了。
以前开玩笑说，哪怕瘫了也不怕，说不定日子还还过一些，真的可以衣来张手，饭来张口。
但是现在真的瘫了，他觉得日子一点奔头都没了，他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个人了。
大小便失禁带来的羞耻变成了对生活的麻木，朝夕相处的妻子叛逃让他失去了最后的期待。
长子的嫌弃，次女的苦恼，幼子的伤心，他全都看在眼里。
可是，他能怎么办？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啊。
哀莫大于心死，徐老大几乎是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消瘦了下去，此时就是个人形骷髅。
要不是看得到胸部起伏，乍一眼看上去，真的跟死人一样。
看着这样的徐老大，哪怕其他兄弟都讨厌他的自私和父母的偏心，但是此时，是真心生不出一个恨字。
一家子商量好之后，徐老二一群人就回到了做工的大杂院，这边虽然环境也不好，但总比杂院强一些，只可惜不能把家人带来。
眼看快要过年了，一群人却连个家都没有，想想都觉得心酸。
然而事情是接二连三地往上赶，一家子才刚谈好，徐老二这个一家之主就被迫营业了，因为徐大伯娘的娘家来人了，要跟徐老大和离！
徐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徐老二只能赶去处理。
来的是大伯娘的兄弟，带头的是老大大壮。
人长得是真的不愧这个名字，是真壮实。
来的兄弟也一个个人高马大，也不知道荒年是怎么保持这个身材的。
大伯娘的娘家是下河村的，按理说也是知根知底，当初徐老爷子也是为了大儿子日后能有个帮衬，才故意选了一个家人能帮衬上的亲家，也不知道这时候老头子后悔没有。
好在对方似乎没有打算闹，看起来还很不好意思。
大壮一脸惭愧地说道：“徐老二，这事是我家妹妹做的不对，可是她死活不愿意回来，我们也不能看着自己妹妹去死，所以只能厚着脸皮来求一张和离书。”
徐老二点点头，绷着脸找到徐老大：“这事你怎么看的？”
徐老大依旧装死，而且还是死不瞑目的样子，无论徐老二怎么说，他就是不说话。
徐老二气不过，“你心里有什么事也不说，你指望我怎么办？你要想去死就去吧，反正你也不在乎老爹，也不在乎幼子，我懒得管你！”
看徐老大这么说都没反应，徐老二是真的不管他了，直接出门找大壮。
“行了，家里就这样了，我大哥要死不活的，也不拖累你妹妹，但是你妹妹走就走吧，还把家底都掏空了，连儿子家都掏空，这也太过分了吧！把钱还来，然后，我们给和离书，不然，咱们就见官！”
大壮连忙说道：“用不着，用不着，来的时候爹娘已经骂过她了，只不过她现在年纪还不是太大，肯定是要再嫁的，当初已经给过嫁妆了，我们也不可能再出一份，而且这些年她也是有功劳的，至少也生了四个孩子不是。”
“少说废话，你就说能还回来多少吧。”
大壮讪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里面放了一些碎银加铜币，“这里总共有一两银子还有一千七百文铜币，她那里也就几件衣服还有一两左右的银钱了，当初陪嫁的时候，我们也送过家具了。”
徐老二黑着脸，他不知道大哥家的家底，徐老大又在装死，家里大儿子也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那还不是人家说什么是什么。
想想家里的烂摊子，又想想大嫂那个性子。
与其逼人家回来伺候人，日后惹出一大堆麻烦，还不如就这么算了。
“行了，钱拿来，和离书我们给你！”徐老大他们也是识字的，也会写，就是难看，反正大致意思写好了，让徐老大摁个手印，最后拿着各自的和离书去衙门登记就好了。
徐老二也不跟徐老大废话，拿着他的手就摁了手印，然后又跟着大壮他们去衙门办了手续，拿到新的户籍之后，事情就算完了。
他们合户的事情，还要等村子里出证明才行，没那么快。
好在老村长觉得现在的年景不对，担心迟则生变，催促着张大伯跑一趟，这才在年前把事情办了。
看着重新合在一起的户籍，徐老二心里真是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