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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斫旧月:我劝神仙重抖擞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彩云易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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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寻一个答案,又看不得人间疾苦。

有时,真不懂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似乎渐渐偏离初衷。

除了做好应尽职责,她以泽被苍生为由,以神袛此梦为由,请求恩准,将神灵之福赐予国人,将卓越巫医之术传授于民间。

其实,凡此种种,皆不过是她的借口。

她想涉足另一片天地,尝遍百味。

世间的悲欢离合,仅仅一眼瞥过,便觉得心身疲惫。

但始终不明白,为何那些人洋溢幸福的笑容?风雨加阻,早晚操劳,却还能快乐起来,她想弄清楚那妇人勇气何来,反而更陷入迷糊之中。

她很累。

从未有过的安心、满足,累得无暇唏嘘,无暇自卑、自叹。

和以往那种保守学习之苦不同,她累得充沛有力量,累到不会分神多思多虑。

焚香祈祷,陪伴王妹,指导农时,慰问病患,日子一天天过去,织机上的罗锦一寸寸丰满。临别前,王妹抱了抱她,轻轻在耳畔说道:“谢承关怀,铭感五衷,愿尔多福。”

温暖的声音,以后杳不可闻。

她心有不忍,终究压抑不住难过,还予一个真诚的拥抱。

“对不起。”

她默默叹息。

这次她什么都没尽力,放任至亲姐妹嫁给一个垂垂老矣的君主,甚至暗暗窃喜,并希望下次轮回重生之时,王妹已不在她和师父身边。“对不起~”她感慨万千。

耀眼明媚如此,王妹却也无法按自己心意活出精彩,尊贵如王姬,不得不臣服于王权与夫权,夹缝生存,个人祸福不由己,浮萍般,由一个国家交到另一个国家。

她有师父,可王妹有谁呢?

先王元后是她的生母,今上大王是她的胞弟,可王妹呢,比她更无依无靠。唯一替自己挣到的,仅仅是留在免山几年,还要遭受她刻意无意的排挤与敌视。

她是不完美,可再完美又如何?

万物刍狗,孰尊孰卑。

很长一段时间,她抑郁寡欢。

师父以为舍不得,一有空便来陪她。

她很惭愧,尤其承受不了任何夸赞之词。

说什么在她鼓励下,得以游历四野很是欣喜满足,会永远珍视这份美好记忆。

王妹啊王妹,陪伴纺织也好,携手出行也罢,从不为了什么姐妹情深,她是怂恿,不是鼓励;是虚伪,不是真挚,聪明如你,怎么看不出来。

但这次很奇怪,她病后痊愈,痊愈后再患病,光阴竟都没有倒退丝毫。

入睡,醒来,一切照常。

算了算了,每每轮回,她或多或少地改变历史轨迹,改变人与事的偶然走向,唯独没有改变自己……那颗卑微的柔弱之心一成不变,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吧。

有时她躺在床榻上发呆,推算王妹行经何处,甚至怀念起了母亲。

记忆中,母亲端庄华贵,有时会戳着她的小脸发笑,戏谑道:“放心,汝无用。联姻乃邦交大事,无女可嫁,尚有宗室,送嫁一名残废,岂非对盟国侮辱至极。”

父亲则威严雄伟,大笑时虬须如波浪般,扯着她的眉眼,对左右大臣呵呵道:“眼疾难治,但能见光。令尹爱子英勇,可惜受惊马牵累,致使左目刺残,虽可以与孤长女为配,也实属委屈了些。此事莫提。”

对呀,天生的比后天的还糟糕,天生的不该糟蹋了后天的。

“残疾生残疾,了了无终极……”

仿佛还能听见、看见,她抱臂蹲成一团,除了她,所有人都在欢快绕着自己拍手称快。

其实,她替王妹出嫁的资格都没有啊。可笑她不自量力,白白浪费一回几回,苦苦尝试了一遍是否能行。

无语啊。

那次失败了,难道这次真的结束了吗?

师父耐心抚慰,趁骄阳熏暖菡萏香的好季节,带她出去散心。

途中所遇之人皆极其热情,似乎有种“群黎百姓,遍为尔德”的意思。

她有点惊讶,师父笑得温柔,“姝子兰质,国人无不敬佩。”

对于王妹远嫁之事,师父语气轻扬悠然,“彩云易散,霞晖洒落,或共存,或交替,天行有常,皆大道使然。”

雀鸟啾啾,惠风荡荡,师父替她挽拢了一缕青丝,说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风骨不折,自然可学磐石乔木,不惧险阻漂泊。姝子何须忧虑太甚。”

“天下间谁能尽善尽美,你我凡俗中人,唯有增进道心。憎爱是非俱不染,足矣。”

师父的话总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成长是必然,切莫拒绝。”

她想说:“好。”

随着战火消散,巫庙生涯恢复平静,偶尔她会领着灵官下山采风。

忽然一天,几个孩童拉着她的手,笑吟吟道:“少司命,少司命,吾类蝴蝶矣,吾类蝴蝶矣。”

“蝴蝶?”她好奇,以为孩子们在玩化茧为蝶的游戏,定睛细瞧才知是将双手交叉抱胸前,左右交替着轻拍自己,因手腕轮流摆动好似扇翅欲飞,才唤作“蝴蝶”。

她闭上眼睛,学着孩子们,给自己一个深切的拥抱。

蓦然,脑海中响起一个柔婉悠长的声音,如母亲般亲切,如师父般和善。

“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

多么温暖啊,把心都照亮了。

仿佛沐浴于恬谧的光芒中,心底涌现出了深深渴望,想要表达对自己的接纳,感谢和爱:我知道自己一直都很努力,尽管我也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我只是人类中的一员。

我并不完美,瑕疵让我能更多体谅到别人的缺陷,瑕不掩瑜,我依旧要努力地发光发热。

对不起,我有时候可能缺乏对自己好一点的体谅。

“对不起,谢谢你,我爱你。”

简简单单三句话,空谷足音,跫然自喜。

自己曾经说过,别人曾经说过,很多遍,很多回,记不清具体在哪里听闻,就是觉得亲切、温暖,甚至不再孤独。内心激起一阵深刻而微妙的感动,光束穿越时空缓缓降落,好像一幕幕美丽瞬间化作一股股力量,让她重焕精神,挣扎着从沼泽泥潭走出,并且给予了昂首挺胸站立的支撑。

对不起,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左右,不离不弃,不管世事如何变迁,不管别人怎样评价,我都要对自己说一声,我爱你。

每个人只能给出自己拥有的东西。

只有你把自己爱够了,我们才能够真正爱别人。

谢谢你,我爱你……

一遍又一遍,犹如母亲的怀抱,轻轻哄她入眠。

关怀赐予了力量,一颗疲惫不堪的心终于愿意放下所有,她安心积蓄力量,以待能更好地完成使命。

太突然了。

来不及告别。

万里蹀躞,以梦为归。

睁眼时,苏醒后,她终于再次变回了湫言宗的太璞长老。

气变悟时易,不眠知夕永。

举目了望,古木参天掩盖人径,深山泉声吞咽危石。青霜锁道,日色冷而脆薄,想来应是凌晨时刻。

夜尽天明之际最为凄清,太璞推情准理,还真忍不住地哆嗦了几下。

颤抖后,才完全苏醒。

空潭溪水能照影惊鸿,却无法映出灵魂虚体。

本该遁地飞奔,但太璞一时心神未稳,全然忘记护山大阵的存在。凝神之形险些破散,她无奈只得暂且吐纳,待餐霞饮露完毕,稍稍恢复了些力量,才敢幻作渡鸦前往琢心峰。

好不容易找准方向,远远瞧见了山头。恰逢有几道人影一掠而过,看模样像是铩羽而归。

太璞暗忖,禁不住好奇地紧随其后。

他们应该从自恬峰出来,准备回扬蔚峰去。只是偏偏这个时辰还在外奔波,显得不合常理。

再者,也不知出于何事,需要劳烦庆福、棠叁二位真人亲自跑一趟。

但见他们跨过一座青石板桥,往左是庆福子的承愿居,往右是棠叁子的仁威堂,偏偏分别前还吵了起来。

庆福骂棠叁不知礼数,没规没矩。棠叁恼庆福俗臭愚笨,不知好歹。两人口舌交战,私下里忘乎所以,顺带提及前几日在璇花殿发生的事。棠叁哂纳,问道:“温言念的大徒弟曾语‘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师叔可听懂其中深意?”

这让庆福有点懵,“什么?”

回想起当时情况,温言念文绉绉飘出话来,不就是嫌他们不会农务嘛。

棠叁不屑道:“旁人‘讷于言而敏于行’,比不得师叔是真正的稚子心肠。”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这是在骂他们残暴剥削,用反诘的方式责问山主不劳而获,够直白表露心迹了。“你竟认为温言念可以亲近,简直匪夷所思。”

“他是温文尔雅的君子作风,从未生事……再说也不是温言念亲口出的呀。”

“师徒一心,你难道不懂?”

“这,这有些牵强吧。”庆福听棠叁解释,才领悟束芳让他多读书的初衷。可怪不了他啊,想来他们修仙之人不太重视此类世俗典籍,也情有可原不是?庆福恢复了点底气,啧啧称奇,“还知我是你师叔啊,记得注意分寸。”

扬蔚峰“庆”字辈弟子擅长炼丹,据悉为采集灵药死伤不少。如今辈分最老的莫过于庆福,因此不爱受管束,释放了跋扈本性。哪怕面上不敢显露,背地里确实深深看不起所有人。但其实也没什么人真正敬佩他。

太璞不耐烦,记挂有正经事要忙。

忽然庆福谈到,“君姝突然病情加重,莫非药性发作所致?”

棠叁乜了他一眼,“君姝长老早不服用那药。”反手,便设下屏障。

幸好太璞机敏,不至于被察觉,再难以直接偷听到什么,仅能从口型上猜测一二。他们大致在讲君姝考虑事关重大,怕宗门惶恐才听从山主建议,未将真相公布。不过戒瘾太费精神,君姝本就年衰体弱,撑过大婚十分勉强。

撑不过去,大婚之事自然要受搁浅。

按照人间说辞,君姝可谓三朝肱骨元老。一旦去世,藏岚山不能不举哀,不能不顾情面,决不能红白相冲。

可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亲呢?

天边霞光蓬勃欲出,太璞不敢耽搁,心知也无太多有用消息,便抽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