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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微弱的烛火,颤巍巍的摇晃。

秦落霞端来一木盆水,一遍一遍的擦拭儿子的身体,胳膊,脸,手。

江长天把儿子脑门的布解开,才发现伤口那里像是腐烂了一般,居然涌出了淡淡的臭味。

正常伤口不会这样的。

就算是被脏的钝器伤了,也不会迅速就烂成这样。

江长天看到这伤口,脑海里迅速的想着各种草药。

只是这时候,他却完全想不起来,什么草药能治。

秦落霞也没有哭嚎,而是一遍一遍的用布擦拭儿子的头脖子身子,热的地方。

“落霞我去找药,你不要慌,会好的。”江长天叮嘱道。

眼神却不敢落在儿子身上。

他担心自己多看一眼就扛不住。

只能看着屋里的烛火,烛火的光很弱,摇摇晃晃。

晃的人眼疼。

江瑜已经把妹妹背到后背了,这会子,她也不敢吭声,帮着阿娘拧布,换水。

她的眼泪直流。

往日活泼乱跳的大哥,这会子像是死了一样,她害怕。

江棉棉也害怕。

不会有事的,她都给药里滴了灵泉,肯定会有用的。

江棉棉心里给自己鼓劲,可是也不确定,很虚幻。

她只知道这里发烧是会死人的。

隔壁传来“砰”的响声,好像什么东西倒了。

秦落霞有点担心,让瑜姐儿换水擦拭,她去看一看。

秦落霞到了隔壁屋子,就看到相公居然把柜子推倒了,整个人爬进去,很是狼狈。

她嫁给相公这么久,从来没有见他这么狼狈的模样。

江长天摸了很久,终于,摸出了一个东西。

他从柜子里爬出来,回头就看到了妻子。

“有救了,有救了,落霞,你看,这是参,这是能救命的参,枫儿吃下去就会好的。”江长天握着一根断了须的参,他没有说,这就是最后导致吴管事被处死的参。

他偷拿的时候,不知道有这个,他只是从吴管事他们偷的东西里挪出来了一部分。

事后知道了,他更不敢作声,死死的藏着。

他实际不知道这个对枫儿有没有用,可是因为它,有人都死了,它必须有用。

“怎么吃?”秦落霞拉了一把身体摇晃的相公问道。

“切片,切片吃不了,弄成粉末,加水灌进去。”江长天扶着妻子道。

秦落霞也没有耽搁,拿着药先切了一片给相公,然后剩下的拿去锤。

江长天拿着那一片参想塞进枫儿的嘴里,可是他完全昏迷着,根本没有用,捏开嘴也没有用。

江长天的手一直抖着。

却还是对女儿道:“瑜儿,你来,你把这药拿住,不要让药掉出来。”

他去换水,给擦拭。

院子里传来“啵啵啵”的锤药的声音,速度很快。

江棉棉听的很着急,然后抑制不住的尿了,她也没有办法,因为喝完奶之后,就会尿的。

江瑜也感觉到后背的湿热了,不过她也顾不上了,继续背着,努力的把那参片往兄长嘴里塞。

一边轻轻摇晃后背:“棉棉没事,等大哥醒了,姐姐给你换尿布,你乖乖的。”

秦落霞锤好药放碗里,端进来,加了一点水。

看儿子依旧是没有反应,她也张大嘴,几度强忍着。

悲伤到极致的人,都是哭不出声的,像是演哑剧一般。

“没事,没事的,药来了,相公,有药,吃完就好了。”秦落霞的手掌拍了拍丈夫的后背。

“瑜儿你把药端好,相公你过来,跟我搭把手。”秦落霞镇静的吩咐。

她坐到床头,跟相公一起把儿子扶起来,让儿子靠到她的怀里。

儿子已经长成半大少年,早就没有这么亲密,整日看他在外面疯跑,也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像是大人一样,却没有想到,此刻跟一个小火炉一样,靠在她怀里,身上纵横交错的伤,青紫发黑,嘴唇也发紫。

秦落霞抱着儿子,喉咙几度滚动哽咽,却还是强硬的道:

“相公你喂药,我扶着枫儿。”

看着这样的儿子,江长天手抖的,勺子都对不准嘴。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他本来自己也只是个孩子一般。

也是有了枫儿之后,他才慢慢变的有担当,不再破罐子破摔。

曾经的他如同困兽一般,愤世嫉俗,怨恨一切。

看着妻子重重的捏开了儿子的下颌,让嘴张开。

江长天抖着手道:“这样不成,喉咙不开也喂不进去,我按着下沿穴,瑜儿你来喂。”

江瑜接手药碗,紧张的反复搅动药。

江棉棉看这个场景也很害怕,没有想到兄长云淡风轻的嘻嘻哈哈的笑,还抱自己,身上居然有这么多大大小小的伤。

她只能在阿姐接过碗使劲的搅药的时候,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挨着碗边,努力的往里滴灵泉水,直到她的灵泉见底,实际也就薄薄一层碗底,可能就一勺子,全都透支出来了。

她滴完,整个也累趴了,软绵绵的靠在阿姐的背上。

也顾不上还泡在尿里,感觉再泡一会,尿都要蒸干了。

江瑜像是喂妹妹吃细粮粉一样,一勺子一勺子的往哥哥嘴里灌,吐出来的,就用勺子刮了灌进去。

江长天一手扶着儿子,一手死死的压住儿子脖子右侧的穴位,让药能下去。

不知道有没有用。

至少药全部灌进去了。

江枫的下巴脖子也出现了红痕。

江长天继续帮儿子擦拭胳膊,身体。

一家人轮流,药给喂了,能做的就是给降温,剩下的听天由命。

江长天眼睛红红的,长发垂落肩膀,肩膀瘦瘦的,不知道为何,江棉棉看这样的阿爹就觉得他好可怜。

自己一家人好像性格都比较热闹,除了阿爹。

阿爹走路轻轻的,说话轻轻的,连笑也是轻轻的,阿爹抱着自己的时候,也是轻轻的,小心翼翼。

他情绪很少外露,除了那晚,他扑在阿娘怀里哭。

他虽然是阿爹,似乎并不成熟,也不勇敢。

屋外,虫鸣声一声比一声低。

屋内,烛火一点比一点暗。

快燃烧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