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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碧游塔,玉青观

第七十九章碧游塔,玉青观

紧接着光明开始开始窜进他的肩膀、他的胸膛,窜进他体内各处,将他身体各处的骨头接二连三粉碎,然后再继续穿梭游荡,摧毁着一切能摧毁的东西。

光明在摧毁,而那块他吃下的太岁肉在生长,那些白阙宫的羊血也在守护着他的内脏,最重要的是,光明始终没有照进黄泥里,没有照到心脏。

此时他整个人从内而外的透着光明,云素七窍流血,整个脸上流满了鲜血,衣衫也被鲜血染成了红色,看起来凄惨无比。

少年闭上眼死死咬着牙齿不愿臣服,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举起黑夜,便将黑夜放在了肩膀上,侧着躺在土坛上,躲入冰凉的黑夜中。

这又是一个意外,如尘感觉到自己的光明在他体内遇到了一重又一重的阻碍,他微沉下脸,内心再次怒了,他就要这样杀死云素,事后再将尸身作为给陈家清净的交代。

他再一次抬起那只如光明般洁白纯净的手,然后朝着云素,重重落下!

光明下尘土飞扬,本来完整的道坛一部分在光明照射下沉陷,接着一个个破碎的石块从下陷中飞起,里头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但少年已经不在土坛上。

他全身已经不剩几块完好无损的东西,整个人被嵌入土坛中。

坛上,尘埃落定。

点墨惋惜的扭头回去,打算立刻带着侍女回到车架,不忍再去看这个有意思的人会得到如何凄惨的下场。

侍女却拉了拉她的手表示不愿,她微微嗔怒偏头看去,发现如尘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更难看了。

杀一个知初不会浪费他多少生息,所以这不可能是因为生息消耗过多,只能是因为这个知初太难杀。

她感知到光明那处涌出另一股汹涌的意韵。

少年无力凄惨的躺在光明下,艰难的眨了眨眼睛,无数事物在他睫毛上的血雾中闪过,下一刻那些事物出现在光明下。

他没有用仅剩的思绪去试图破开光明,而是在尽情的倾洒意韵。

他在竭尽全力的倾洒钟灵。

难道他觉得就这样失去修为有些羞耻,所以干脆自己用光?可他用的那是什么法?还是说这道光明已经将他压疯了?还是说这是某种神术的前奏?

如尘看不懂他,点墨看不懂他。

事实上没人能看懂他为什么这么做,若是云素猜错了某人的心思,那么他这么做的确就是他已经疯了。

在这巨大的境界差距下,他已经无计可施,眉心那不知属于何人的初境在光明的抚摸净化碾压中没有出现任何波动,没有像上次一般将光明吞噬殆尽,而如尘也不是诗绪,朱雀翎羽在他看来就只是一只坚硬些的羽毛,与黑木头一般。

现在,他就只能去赌这最后的不算法子的法子。

那日黄石道人让他今日带着钟灵意来,让他来找一位侍,他来了又给他丢下这么口黑锅。

他坚信,黄石不可能千里迢迢就是为了让他死在这里。

就这样,一件又一件的事物随着他的思绪诞生,又在光明下毁灭。

剑生,剑灭。

刀生,刀灭。

雪生,雪灭。

雷生,雷灭。

林子里飞出一只只相同的鸟,淹没在光明的长河中。

山里走来一个个人,他们身上毫无修为毫无思想就是一个个行尸走肉,就连如何过河都不懂就被光明的浪花打落光明。

形似鸟雀的山峰两翼忽然起了火,那火从房屋中烧出,从哭泣声中烧出最后被光明的纯净抚平了情绪扑灭了火。

山间一股风吹来春夏秋冬,在他身旁织成了笼却无法遮住光明。

他一直想一直想,眼前事物走得越来越快,走得越快便越模糊。

很久之后,他再想不出任何的事物,就连眼前的血雾也变得模糊,想着自己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当云素将一切能做的都做了之后,他发现自己面对死亡好像不那么恐惧也不那么难过,除了对妹妹与父亲母亲的思念以外,更多的竟然是轻松。

土坛之后,光明之后,如尘之后,高塔的烛光从云雾中照出,照在云素头顶的光明之上,于是光明不那么冷漠纯净了,变得暖和了许多。

云素体内的生息不再消散,失去了光明的压制,太岁开始无比疯狂的生长,与那些伤势牵制,死死将他的命吊在生死之间的临界点。

青衣道人从高塔中走出,踩着地上的烛光缓缓走到土坛,对如尘观主稍稍欠身作同门之礼,叹着气说道:“师兄,放下吧。”

如尘观主不愿意就此作罢,说道:“我的玉盘碎了也就罢了,但今日放走他,陈明月的事如何交代?”

道人摇摇头,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说道:“不是放下他,是放下这里。”

如尘沉默,道人看了眼石块中鲜血淋漓的少年说道:“师父走后这么多年,师兄的修为始终一寸未进,难道师兄自己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道人接着说道:“你我师出同门,你是师兄,我是师弟,所以师父把稍次的碧游交给了我,把最好的玉青交给了你,若没有她,这里本应该叫玉青观,而不该却叫碧游塔。”

他苦口婆心的劝说说道:“你心里极其的不舒服,你怎么想怎么想都觉得这不应该,所以你处处和我比,你想着有一天,这里还要叫做玉青观,所以哪怕今天是碧游的庙会,你也要来这里开坛讲道。”

道人甩着拂尘将云素从土块中捞出,将他放在坛上,说道:“难道,你没看出他刚刚用的是什么法?还是你真的愚蠢不懂?”

他说:“曾经你与我争,无论做什么我都由着你,我让你来这里讲道,让你在碧游各处说着你的道理,但如今你为了和我争这点可怜的颜面,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帮着外人用后土的道理,来欺辱后土的弟子!”

“那我就不得不管!”

如尘观主愤怒挥着衣袖,怒而挥指指向云素怒气腾腾的说道:“就算他是后土的弟子!就算他用的是朝思暮想!那我昨夜观中所受屈辱,便不算屈辱了?”

道人怒斥道:“你今日报的,究竟是昨夜贼人羞辱之仇!还是这些年你不如我之仇!”

如尘脸色惨白不发一言,道人见状也消了怒气,叹息着说道:“师兄啊,师兄!该放下了。”

说完这些,道人不再看他那心头正有万千思绪的师兄,用拂尘卷起云素,走入塔中。

这个有趣的无耻之人不会死了,点墨先前的惋惜一扫而空,她若有所思的自语道:“原来,他是后土的人,可是他是如何做到将朝思暮想用得也如此干净利落的?他想的什么?”

塔内。

烛火飘摇,将塔内照成一片橙黄色。道人将云素放下,在他跟前盘膝坐下,抖抖手中拂尘,几缕白丝落下,将他通体光明的身子变换成烛光的颜色。

等到他体内的光明彻底去除,能够感知生息归入体内自发治疗伤势时,道人才悠悠收了拂尘,开口说道:“你是黄石的弟子。”

云素想着他会接着说下去,所以不急着开口,用生息感知着体内的伤势。

道人面色奇怪的说道:“我那师兄昨夜观里的事,恐怕也都是他做的。又要有不被师兄发现的修为,又要有这种小孩子般的恶作剧的道心,这种人在后土寥寥无几。”

他盘坐时如一块磐石,目光是那样的厚重与深沉。这样的目光落到云素身上,让他深深感到沉重的压力。

道人看了一会儿就收回了目光。他一直在塔内看着云素在塔前的举动,看见他在临死时尽情挥洒的意韵,明白他打的就是有人会来救他的心思,而这个心思,应该与黄石昨夜玉青观大闹有关。

而这个救云素的人,一定会是他。因为只有他,才知道云素身体里有什么,又吃过什么。

道人望向塔尖空空如也的祭坛,那里曾经放着一个极其珍贵的东西,说道:“黄石,是否给你吃过一块肉?”

云素隐隐猜到了什么,万一他不是黄石的好友,而是来讨债的…他简洁的说道:“吃过。”

他有些幽怨的说道:“那是我的东西,他说他要重走来时路,补全曾经那些残缺不足,我不给,他硬生生抢去的。”

道人从头到脚看了少年周身,好像透过血污衣衫皮肉将他的一切都看得透彻,说道:“你不用害怕什么。很奇怪,你拿着人世间的东西,身上还有清净的书,还学了白落上人的朝思暮想,他竟然还有肚量还有胆量还有兴趣收你这么个徒弟。”

他想不明白,说道:“甚至还把那块肉给你吃了。不过既然你是后土门徒,与那清净小辈的争斗又是有约定在先,还有个朝天伺的见证人,那么我自然有气量保你在这碧游无忧。”

云素很想和他说黄石可没那个肚量,他实实在在是被威胁的,但最后还是将这话咽进腹里,在不清楚世事之前,他不想将一切全盘托出。他只好说道:“多谢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