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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小姐从外院回来,眼眶红肿,径直将自己锁进厢房之中,不吃不饮,连老太太在门外等至深夜,也都未能得见她一面。

吴嬷嬷自然知晓内情,必然是小姐同大公子,情断于此了。但她亦不知晓该如何处理这般场面,她心中既心疼小姐和公子,却也能理解老太太一片苦心。只是到头来,谁都是受害者,谁都是伤心人,竟然无人可责怪。

她本以为小姐需好长一段时日,才能从这事儿当中走出来。她已然做好了操持其院中同姜木斋一切事宜的准备。可却未曾想到,方才第二日,小姐便面色如常地,唤桑桑进房为她洗漱。

再出门时,已然是位同往日一般精神奕奕的小娘子,亲自为老太太煎药喂药,之后便脱了襻脖,又只身一人出了院子去。她们亦无人敢出声询问,只知,小姐如今也有让人看不出心事和情绪的本领了。

然而,等小姐两个时辰后,再回知竹苑时,却带回了让她们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消息来。

“嬷嬷,且着手收拾罢,我们明日启程,回姜木斋。”

女娘面上无甚表情,一双杏眸还略有些浮肿,说话时,语气却比从前要多出几丝果断与决绝来。

“明日!小姐,怎地这么着急?”

吴嬷嬷目瞪口呆,却也不敢深想昨日小姐同公子究竟僵到那般地步。可瞧着小姐的样子,却像是再也不会回头那般。

“嗯,此后,我们便在姜木斋,安身立命罢。”

郁枳双眸微闪,眉间终于露出几丝短暂的迷茫和忧愁来。只是片刻之后,吐出一口浊气,又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忽而,她余光一瞥,同一侧不知偷听了有多久的桑桑招手。

“桑桑,你且过来。”

桑桑亦苦着一张脸,她再愚笨,也知晓府中近日来动荡的氛围。小姐昨日哭成那样,她也始终未瞧见大公子一眼,她心下便也能猜到几分。

“桑桑,你愿意同我离开吗?”

小姐嘴角终于浮现几丝笑意,摸了摸桑桑的脸,温声细语,似乎又带着些引诱,眸光潋滟,一如当日提拔她为贴身侍女那般模样——“桑桑,此后你便是我的贴身侍女啦,那些小事便用不着你去做了。”

此时此景,又与记忆重合。桑桑忍不住鼻头一酸,狠狠点头,生怕晚了一步去,小姐便不带自己离开一般。

“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是要带你走的。”

郁枳粲然一笑,抬手摸了摸她胖胖圆圆的脸,从怀中掏出方才从怀夫人要来的桑桑的奴籍。

桑桑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哽咽着,嘴里愤愤不平。

“小姐如此之好,怎会有人舍得辜负您……”

郁枳面色平静,抽出软娟替她拭泪,仿佛小哭包口中那般委屈的人与她无关,只是嘴角的笑意再未浮现过。

片晌,桑桑泪眼朦胧,连耳朵都有些耳鸣。却似乎清楚地听到小姐对她说:

“没有人辜负我。桑桑,这段感情本就不属于我。”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

或然剧情终当回归正轨,她亦非……大理寺卿之良配。

原来,若心心念念的人不再想见你,那么无数次精心策划的偶遇也终归是白费力气。原来,从一个的世界里消失,是如此地轻而易举。

一整日,吴嬷嬷和桑桑,将几人的东西都妥帖打理好,岁寒苑中,关于郁家人的痕迹一点一点被抹平。她来时,孑然一身,临走时,这属于怀家的记忆,只带走了桑桑。

这属于她同怀岁聿的记忆,她也一一舍弃。

绿卿,她还给了怀岁聿。

兔形暖玉,她放回了软榻之上。

桃花簪,她留在了梳妆盒里。

御赐牌匾吃,她留在了临水楼里。

临水楼地契,也被她转交怀夫人打理。

此后,她非怀家养女,而是郁家独女。

离别仍是在天刚拂晓,知晓离别之人,却只有怀夫人而已。夫人待她如亲母,她虽与怀岁聿无缘,但怀家恩情却永世难忘。

她应下夫人 会常写信告知近况,会每年回来陪她去寺中礼佛。只是她也不知,时过境迁情迁,经年过后,她是否能再同怀夫人相聚。

马车轱辘在大道上平缓行驶,就在出城门之时,一匹马却兀地追上她们。

“小姐,且等等!”

绿卿一路狂奔而来,满脸焦急。终于在小姐出城之时,截住了那带着姜字旗的马车。她心下松了口气,径直驱马来到车窗旁。

郁枳已推开车窗,正好同绿卿对上视线。

“绿卿,你怎的跟来了?”

绿卿苦笑,小姐昨日便告知她:

让自己日后毋须再大材小用,跟在她身边。又以公子日后处境艰难为由,点醒她身为公子暗卫的使命。如此这般,她又怎能不随墨白,随公子一道去那混沌盛京之中,杀出一条供明君继位的血路来。

只是……

她掏出手中的囊袋来,双手捧着,一脸恭敬地递给郁枳,道:

“小姐,且收下吧。”

郁枳有些疑惑地接过,随即打开囊袋,一块带着竹纹的精致金墨色令牌,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是何物?你作甚要给我这东西?”

绿卿眸光微闪,想到青玄今早对自己所说之话,她尽量装作自然地道:

“是我在千宵暗卫营的身份令牌,小姐日后若需人帮忙,可持此物,去青州云县寻我之同僚帮忙。”

郁枳眉头一皱,如此重要之物,交由她岂不是太不妥当。因而,她将那令牌又放进囊袋之中,道:

“如此贵重,你自己拿好便是,我亦用不着什么暗卫相助。”

绿卿额头狠狠一跳,又忙开始打起感情牌,道:

“小姐,即便不提公子,我同您也算得上主仆一场。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日能相见。您不愿我继续在身边保护,那便收了这牌子,也算让我放下些心来。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绿卿字字诚恳,像是若郁枳不收,便要立刻上车,同她一道,黏上她不放。

郁枳只得叹了口气,又无奈地笑笑。随后,她将那囊袋收入怀中,颇为感激地道:

“好,我且收下它,便当做替你暂时保管。”

绿卿这才舒了口气,又同郁枳说了几句贴己话,便让开道,目送马车又渐渐离去。只是倏尔,她回头,远远看着转角之处,那匹迷糊的白色千里驹之影。

她心下,忽而充斥不甘。

为何小姐和公子要落得有情人分离的地步。

现下,只希望那太子殿下能顺利承袭大统,韦朔叛贼能尽数落网,换天下一片安宁,还公子……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