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金堂的打压
每个周四下午是科室业务学习的时间，这是罗帆回来后制定的每周一次的学习计划，下午4点，除了值班的两个医生和科主任王金堂外，所有人员都来到小会议室，围坐在长条桌旁，这之前，罗帆给王金堂办公室打了电话，无人接听，这也在罗帆的意料之中，王金堂外事活动非常多，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见王金堂没在主任室，罗帆也就不再找他了，讲课如常进行。
杨诗扬连接好电脑和投影仪，罗帆站在屏幕前，手里捏着遥控器开始讲解：
‘各位同事，今天我要讲的内容是‘致病菌的耐药机制及对策’。’罗帆侃侃而谈：
‘在临床上，由于抗生素的广泛使用，我们会碰到越来越多的耐药菌，前不久，‘柳叶刀’杂志上刊登了一篇文章，美国波士顿医学院的daive,shmis医生报告了33个泛耐药菌病例，分析了这些耐药菌的新的耐药产生机制。’
‘我们这个星球已经存在46亿年了，微生物存在也有30亿年，相比之下，我们人类才有最多不过300万年的历史，就是说，细菌远比我们人类更早地来到了这个星球，因而更适应这个世界，迄今为止，已经发现细菌、病毒，真菌，支原体，衣原体等7大类微生物，种类多达数十万种，其中致病微生物有数百种，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微生物与人类早已形成了共生的关系，据估计，人体内寄生或共生的微生物的数量，比人体细胞（60万亿）的数量还要多，微生物甚至已经融入到我们身体的细胞内，我们细胞中的线粒体就是来自病毒。可以说，我们人体是一个人与微生物共存的共生体。’
‘生物基因是dNA上具有遗传效应的dNA片段，载体是细胞核内的染色体，组成单元是4种碱基。人类的染色体包含30亿个碱基对，组成大约10万个基因，其中只有约20%—30%的基因有编码蛋白质功能。其它大部分基因没有作用，称之为‘垃圾基因’或‘沉睡基因’。为什么人体基因中存在大量垃圾基因，有人猜测这是外星人的杰作，是为了封印人类的能力。而大多数科学家认为这些非编码dNA具有潜在的保障生命体存活的功能，一旦外界环境发生剧烈变化，这些‘沉睡’的基因就会‘苏醒’，发挥关键的‘进化’‘适应’作用。’
‘致病菌耐药机制产生最重要的一个途径是基因突变，致病菌长时间暴露在抗生素环境中，会导致细菌的基因发生突变，产生分解抗生素的各种酶，并且能够向下一代传递……，最终产生耐药菌。’
罗帆引用了国内外发现的耐药菌的数据，点评了临床上最常见的耐药菌和泛耐药菌，即行业内统称的耐药菌四大金刚：肺炎克雷白球菌；大肠埃希氏杆菌；铜绿假单胞葡萄球菌和包曼不动杆菌。提出治疗对策
会议接近结束的时候，护士长突然推门进来，对罗帆说道，
‘罗主任，你快去看看吧，120送来了七、八个伤员，有两个伤势很重，值班医生已经忙不过来了。’
罗帆一听，连忙结束了会议，招呼大家快步向抢救室走去。
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大楼外，停着几辆120救护车，红蓝警灯闪烁，还在往抢救室输送病人，抢救床上也躺着几个病人，看样子伤的不轻。罗帆向值班医生询问情况得知，这是一起矿难，矿区塌方，十几个正在作业的工人被瓦砾压在下面。
罗帆一进入抢救室，就看见一个名叫周大贵的中年男性伤员，面如死灰，大口吐出泡沫样血性痰，眼看着意识逐渐丧失，生命垂危，罗帆一面组织护士给病人吸痰，接通液路，一面指令准备气管切开，范西龙拉过来抢救车，做好皮肤消毒，罗帆很熟练地给病人做气管切开，手术过程中，病人心电监护显示病人突然出现室颤，罗帆立即对病人进行心脏复苏，经过积极抢救，病人终于转危为安，这时病人的女儿也来到抢救室，目睹了罗帆的抢救过程，看到父亲病情逐渐平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姑娘流着泪，泣不成声地对罗帆表示感谢，罗帆顾不得多说，安慰了姑娘几句，就又投入到其他病人的救治中，罗帆让护士长通知骨科、胸科、颅脑外科等医生过来支援，同时指导组织其他医生进行抢救，检查病员，开通液路，接通氧气，连接监护仪，心肺复苏，冲洗缝合包扎固定伤口等等。采血，查血型，腹穿，胸腔开放引流，心电图，x光，ct，超声检查……，罗帆发出一项项指令。病人被陆续送到各个专业科室接受进一步的治疗，抢救工作一直持续到凌晨2点，才把所有伤员处理妥当。
遗憾的是，那个名叫周大贵的伤员在收入胸外科，手术治疗3天后，不幸死亡。
因为有伤员死亡，医院要向市，局等上级部门写出报告，医院专家组就要查阅死亡病例，进行讨论，分析死亡原因。因为罗帆是本次救治工作的主要组织者，最初的抢救报告要罗帆负责提交，王金堂作为科主任，又是医院专家组成员，参加了周大贵的死亡病例讨论，
事实上，医院要求检查矿难救治过程时，王金堂心里很是慌张，因为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抢救现场，当他接到护士长的电话时，正在跟几个医药厂家代表一起喝咖啡，当他满头大汗地赶到抢救室，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此时大部分病人都已经被安置好了，严格来讲，没有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抢救现场，对一个科主任来说就是一种失职行为，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出问题，没人深究还好，一旦出了问题，科主任是要给出不在场的充分理由的，尤其是重大抢救更是如此。
王金堂当然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为了掩饰这一过失，王金堂赶到医院后，就做出了一副很投入的样子，极其夸张地组织大家处理后续事宜，还破天荒地连夜组织大家讨论分析整个抢救过程，完善病历，查找不足，提出改进措施，姿态做的很足，目的就是为显示自己的存在。怀着忐忑的心情观察了几天，见医院并没有问责的意思，王大主任才渐渐放下心来。
得知有伤员死亡，王金堂慌了心神，他立即在电脑上调出周大贵的抢救病历，仔细查看当天的抢救过程，当他发现周大贵是经罗帆亲自抢救的伤员时，心里一动，能不能趁这次死亡病例讨论的机会，找出点问题来阴罗帆一下？王金堂立即振作起来。坑害罗帆的计划早就在王金堂的头脑中设想了无数次了，想过的方案也有好几种，苦于没有由头，王主任一直隐忍不发，没想到机会来的竟是这样自然，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简直是不要太痛快。罗帆，老天要坑你，你可不要怪我。’王金堂鼠标点击着病历，忙碌起来。
这天，医院专家组开会，分析伤员周大贵的抢救工作时，王金堂胸有成竹，他从容地汇报了科里的抢救工作，不露声色地渲染着自己的作用，突出自己的领导地位，对罗帆的抢救工作则做淡化处理，大量的工作都是轻描淡写，该忽略的忽略，该删减的删减，有几处细节故意说的语焉不详，汇报结束时，王大主任很诚恳地表示要虚心接受专家们的问询和批评，知无不言，勇于正视存在的问题，勇于承担责任，以便不断改进抢救工作。
会上，专家们提出了几点质疑，比如大外科主任孙百讲提出：
1.对于受到污染的开放性伤口，最初抗生素使用问题，包括抗生素使用时机和剂量，选择抗生素种类和级别是否恰当？
2.伤员去ct室检查，是否要有高年资医生亲自陪同？避免检查过程中出现二次损伤。因为救治时陪同伤员全程检查的是抢救室的一个青年医生，年轻医生缺乏经验，在搬动伤员时很难避免二次损伤，加重伤员的病情，导致严重后果。
‘嘿，机会来了，刚想睡觉，就有人给送枕头，孙主任配合的也太好了，王金堂暗自高兴，他幸灾乐祸地想，罗帆，这是你运气不好，你可别怨我。’
王金堂心中暗喜，脸上不能表现出来，他假装思考了一会，说道：
‘孙主任讲的问题确实需要重视，对严重污染的开放性伤口，第一时间使用抗生素非常关键，选择什么种类的抗生素，给与多大剂量，抗生素联合应用等等，都是很需要经验的，使用是否得当，直接关系到能否及时控制伤员的感染情况，对伤员预后至关重要，考虑到周大贵死亡原因之一是感染性休克，我觉得当时参加抢救的医生对抗生素的选择确实需要商榷，可能有更佳的方案，现在看来，我们的医生还是经验不足，在救治的关键环节顶不上去，这也提醒我们提拔科室领导不宜太快，要给青年医生一个适当的学习、进步、提高的时间。’
在场的专家听了王金堂这一番言论，一个个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摸不着头脑。按理说，在这种涉及多个科室的责任的时候，科主任维护本科室利益是常规操作，但是，看王金堂这架势，怎么有往自己身上揽责的意思，大家都弄不清王金堂这是什么路数。
只有医务处主任张北方知道王金堂的用意，张北方和罗帆关系很好，知道王金堂与罗帆有矛盾，王金堂这样表态，是在变相地打压罗帆，张北方不满地看了王金堂一眼，插嘴说道：
‘青年医生培养问题不是今天会议讨论的主题，我们还是回到周大贵死亡病例分析上来，其他专家有没有要说的。’
却不料东平市卫生局医务处赵处长突然问道：
‘当天是谁在主持周大贵的救治？’
王金堂立即说道：
‘主持周大贵救治的是罗帆罗医师，一个新毕业的学生。’
‘我去，罗帆怎么成了新毕业的学生了，人家是国家一流学府，东海医科大学的博士好不好，你王金堂什么学历，一个刚刚从专科院校升级到三本学院的学士，你和罗帆怎么比，说话也不过过脑子。’消化科武主任心中寻思。
‘新毕业的学生，这个罗帆是什么职称？’赵处长追问道。
王金堂回答：
‘罗帆还是中级职称，一个月前刚刚学习回来，刚刚被提拔为科室副主任。’
‘我就说嘛，一个中级职称的医生，又是刚刚学习回来，充其量是一个二级医师，临床经验不足嘛，像周大贵这样伤害严重的伤员，应该由更高水平的医生主持抢救。’赵处长说道。
听到赵处长这样说，王金堂心下一惊，因为他自己第一时间就没有站在抢救岗位上，怎么组织抢救，如果深挖下去，那可就不妙了。
想到这，王金堂连忙表示：
‘请领导放心，回去后我们一定认真整改，责成相关责任人写出书面检讨，无条件接受医院的处罚，甚至暂停其处方权、直至停职检查，总之，我们一定要以这次死亡病例讨论为契机，认真查找本身的不足，不断提高我们的救治水平。’
医院专家组组长，大外科孙主任听到王金堂这样说，心中暗想：
‘专家组还没有对相关责任作出定论，王金堂倒是自己主动承担起责任来了，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线了，这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求之不得。’
要知道，但凡这种涉及多个科室责任问题的病历分析会，‘涉案’科室间都会发生激烈争吵，各科主任都会寻找各种理由，尽力推脱，撇清自己科室的责任，这是因为责任一旦落在某一个科室的头上，不但科室的荣誉会受到损害，对科主任的损害更是灾难性的，科室带头人的业务水平，领导能力都会受到质疑，所以，大家都会据理力争，各不相让，有时候甚至会打成一锅粥，往往令参与鉴定的专家们十分头痛。
现在，蹊跷是事情发生了，专家组刚刚提出问题，还没有展开讨论，王金堂就来了一发逆天操作，大包大揽，照单全收，主动承担起责任来，这让见多识广的专家们面面相觑，不知王金堂耍的什么花活。
医务处主任张北方见王金堂越说越过分，甚至企图停掉罗帆的科室副主任的职务，刚想开口为罗帆说几句，赵处长说话了：
王主任这个态度很好嘛，实事求是，勇于承担责任，是一个科室领导应该具备的素质，查找不足，改进救治工作，是我们这次死亡病历讨论的基本出发点，希望王主任回去，立即组织全科医生展开讨论，认真分析抢救过程中的每一处细节，找出问题，把责任落到实处，该谁承担责任的，谁就必须承担责任，科室先拿出一个追责方案来，听候医院进一步的处理。
王金堂频频点头。
专家组各位专家都是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听到市局领导的批示，又看见王主任无异议，主动承担了责任，医务处主任张北方也是徒唤奈何，他与其他专家商量了一番，就向陈院长汇报去了。
会议结束，王金堂回到办公室，心中窃喜，这回自己不露声色地阴了罗帆一把，算是出了一口恶气，看你还嘚瑟不，不给你小子加点颜料，你就不知道我王某人开过染房，哼。
想了一会，王金堂就打电话把罗帆叫到了主任室，为了烘托气氛，罗帆进来后，王金堂仰靠在大班椅上，面色凝重地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钟，才痛心疾首地说道：
‘罗副主任，刚才医院专家组讨论了周大贵的死亡原因，对我们科在这次矿难救治工作出现的问题提出了批评，当然了，作为科主任，我也很坚决地为我们科作出了申辩，旗帜鲜明地为科里的救治工作进行了充满正能量的解释，无奈我们的工作确实存在着某些问题，我们还要作出反省呀。罗副主任，你作为科室领导，抢救工作一定要缜密，有些疏漏不应该发生呀。’
罗帆是知道医院专家组正在对矿难伤员的救治情况进行分析总结，可是他听了半天，也没有听明白王金堂说话的意思，他眼睛定定地看着王金堂，问道：
‘王主任，你想说什么？什么疏漏？什么反省？’
王金堂就把会上专家组针对周大贵的抢救过程，提出的两个问题以及责任认定讲了一遍，特别点出卫生局赵处长针对医院青年医生提拔过快的情况提出了质疑，最后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小罗，以后工作中一定要注意吸取教训，回去写一份情况说明，检讨一下自身存在的问题，态度一定要诚恳，检查一定要深刻，争取医院从宽处理，你放心，如果需要我出面，我会义不容辞地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罗帆这才听明白了王金堂的意思，听到王金堂要让自己写什么检讨，冷笑一声道：
‘王主任，你说什么？写检讨？什么事就写检讨？我看不出我们的救治工作存在什么问题，专家组提出的问题完全是主观臆断，似是而非，没有任何证据支持，这样的责任论证会就是一个笑话。’
罗帆心想：
‘你会站在我的身后，还是拉倒吧，你别帮倒忙我就烧高香了，哎，看老小子这意思，闪烁其词，贼眉鼠眼的，别是憋着要摆我一刀吧，孙子，别以为我傻，这个检讨如果写了，那责任就完全落到我自己头上了，后续的赔偿，问责，甚至处分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就都会跟上来。’
想到这，罗帆看了王金堂一眼，镇定地说道：
‘专家有问题，我们有答辩，我要求医院召开专门会议，对专家组的质询，我要进行答辩，并且对我们的救治工作作出说明。’
‘哦，小罗，那样不好吧，那样做会和专家组搞僵的，你知道，专家组成员可都是行家，和他们对垒，我们胜算不大，还会引起专家组成员的反感，追究责任时还可能加重处罚，这样不但对你不利，还会损害科室的声誉，我劝你三思而行，年轻人有锐气是好事，但是锐气过剩，不但会刺伤别人，也会刺伤自己，一定要慎重呀。’
王金堂语重心长地说道。
‘王主任，你多虑了，我们不过是论证一下，分清出责任，该我本人承担的，我绝不推脱，服从医院的任何处罚，这样对医院和患者都有了交代，还可以使你免受牵连。对你这个科主任也有好处，不是吗。’
‘那好吧，你写一份请求，由你来回答专家的问题。’
王金堂满脸不悦，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