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无差别扫荡作战.其一
冷链车、货车在道路两侧军士们的注视下，从商品粮供销基地开出，基地周围的树被悉数砍倒，周围的空场面积又扩大了好几倍。草地和密林的交界处，也搭建了简易的防御工事，士兵们大部分在巡逻，但也有人在捣鼓着防御机甲用的对空反器材武器。
“还真是大费周章……”佩兰放下望远镜，摘掉盖在镜头上的薄布，苦笑着，“朗基努斯号的出现让他们对我们的部队规模出现了误判，当然，这是好事，他们会在防御这块做很多无用功。”
“但这种情况也不会持续太久。”德林却完全笑不出来，而是眉头紧锁，面色阴沉，“这些人，在认为城内有大量敌军驻扎的情况下选择撤出城区，之后也有可能发动无差别打击。”
见佩兰一下子愣住，德林便从藏身的灌木丛中起身，拍拍身上的枯叶：“好在戴安回来了，尽快完成朗基努斯号的交付，或许还能让这里的市民免受波及吧。”
……
与此同时，学校。
“戴廷？戴廷？”第一节课刚一下课，戴廷便满脸疲态地趴在了桌上，双臂环抱垒起，当做枕头垫在了脑袋下，脸深深埋入其中，完全不理会一旁的夏昂。
“喂……你这家伙……”夏昂推了推眼镜，有些无奈，“刚刚上课就是一副死相，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啊？你这样，每天还不如不来学校。”
“我哥哥，昨晚回来了。”戴廷微微偏头，露出一只深陷的眼睛，其下能看见厚重的眼袋，“但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正好，我就是要告诉你我打探到的最新消息。”夏昂又露出那种卖弄似的神色，鼻梁似乎都一下子挺得高了些，“政府驻军，昨天晚上全都撤到城外了，但似乎没有走，都停留在远郊的驻地。”
“是吗？”听到这话，戴廷一下子来了精神，猛地一撑桌面，挺直腰板，转向夏昂，“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以我的技术，还没到能访问军用网络的那种地步。”夏昂耸耸肩，“但据我个人推测，是为了应对越来越近的敌人——毕竟敌人是从城外攻来，如果他们驻扎在城内，开战时，城内岂不就成了主战场？”
戴廷听罢，略微放下心来，又趴到了桌上，但却无法立刻入睡，只是闭目养神，脑中思绪依旧混乱。和谐南镇的市民们不能说排斥驻军，但绝不是欢迎。马路上的司机随时要为军车让道，排队购物的女士们总是忍受士兵们插队，时不时在城内开展的军工建设会堵塞道路、阻碍交通。这绝对是世界上市民与军队生活距离最近的城邦，尽管如夏昂先前所说，卫星城都是充当要塞的大型工事，但军队直接驻扎在城里的，和谐南镇是世上绝无仅有的。
“这样的话，我倒是不反感政府军离开城区。”戴廷定了定神，重新趴下，看似休息，心中却思绪万千：“倘若哥哥只是因为撤军离开倒还好，但先前军队的人那么对他，到底是……”
“啊……隐老师来了。”夏昂突然紧张起来，从桌底下戳了戳戴廷。听到隐老师的名字，戴廷一时间格外尴尬，但更多的是害怕——上次隐老师和军方人员那逼供似的讯话还在脑中挥之不去。
看见多日未见的班主任重新出现，全班同学在下课时间显出了比上课还要安静的死寂。隐老师却与先前无二，依旧是不拿正眼看同学们一眼，信步走到讲台前，捻一根粉笔，“哒哒”地在黑板上写起来：“接年级部通知，即日起取消一切课外社团活动，今日上完第五节课后提前放学。陌晴，来我办公室。”
“这是为什么？”戴安看向夏昂，一向无所不知的夏昂这次却也是一脸茫然。就在这时，上课铃响起，和往常不同，历史课的任课老师没有晚来，而是急匆匆踩着铃声跑进教室，啤酒肚一晃一晃，脸涨得像个吹膨的红气球。
“老师，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前排的同学打趣起来。“学校通知，之后有可能会停课一段时间，我们这段时间抓紧赶一赶课时，争取在这个星期把下个星期的课一并上了。”老师“呼呼”地翻起书来，“所以，之后上课时也和同学们开不得玩笑了，时间实在紧张……进来！”
陌晴右手抱着一叠资料，左手轻轻地敲着教室前门。戴廷不由自主地看向陌晴，终于再次感觉到那许久未感受到，因而熟悉又陌生的安心。不过，当他的眼神稍微移开些，却猛然发觉，林格今天没来学校——不仅是座位上没人，书包没挂在桌子侧面，连桌膛里的书都一本不剩，空空荡荡。
……
与此同时，羽盟技术实验部队基地。
戴安擦了擦脸上的机油和汗，长吁一口气，推门走进办公室。办公桌后，德林显得比以前更加憔悴，眼窝深深凹陷下去，长发也是完全走了型。“队长，您这是……”戴安有点被吓到了，说起话来都有些战战兢兢。
“很抱歉，戴安，浪费你宝贵的研究时间，我也不想给你压力，但我觉得你作为技术试验部队的核心成员，也有必要知道最新情报。”德林清了清嗓子，“昨天，我和通讯兵一起通宵监听，得知政府驻军可能最近会对城内进行无差别扫荡作战。”
“无差别扫荡作战？”戴安蹙眉，“那我们这里也会被……”
”所以，朗基努斯项目的器材、资料的转移由你主持，两天之内我们要全部迁走。”德林按压着鼻梁，“以及，总部那边给的消息，幕落?星珞战死，幕落?星玥也投靠了创盟。”
德林说罢，直勾勾盯着戴安，等着他的回应，但戴安似乎有些焦躁，表现出的则是心不在焉。
“戴安，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德林叹道，“你担心无差别扫荡作战，可能波及你的家人。”
”德林队长！我能再回家一趟吗？我保证，工作都会按时……”“这就是我喊你来，特意想和你说的。”德林别过头去，咬紧牙关，垂下的头发阴影笼住了脸，“我希望，你能暂时放宽心，把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来。”
“您知道我做不到的。”戴安返回桌前，猛一拍桌面，“想要解决，有很简单的方法，我可以告知他们预定的转移地点，就让他们暂时在新的基地避过风头……”
“你这是在把你家里人卷进公会战争中来，那时候你就别再指望他们下半生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了。”德林的语气不再缓和，眼里射出的光也越发锐利，“你在加入羽盟时已经做好了看淡生死的觉悟，可是他们没有！在新的基地，他们不会比在自己家里更安全！”
“我不能……”“回去格纳库去工作，戴安下士！”德林猛地站起身来，两道剑眉倒竖起来，眼球因充血发红，嘴唇却苍白如纸，此时，德林才显出作为一个战士的凶狠和犀利。
“这是怎么了？”两人争吵的声音太大，以至于都没有听见佩兰推门进来。她微微挑了挑眉，也并无过多反应，似乎早就知晓一切般轻轻拍了拍戴安肩膀。戴安没有理会，拉着脸，径直出了办公室。
……
放学后，戴家宅。
戴廷看着冰箱上的纸条，无声地转身，把书包甩在餐厅的地上，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纸条上写的是方便食品和预制菜的加热方法，每当母亲外出务工时，就会把它贴在冰箱门上。
戴廷实在是厌倦了快捷食品，干脆放任自己在椅子上瘫软下去。仔细一想，自己的课余生活还真是贫乏，除了拼模型外，就只有找同学聊天。戴廷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是个内向的人，但却没有很多朋友。
“滴滴滴……“手环响起，戴廷不用看，便知道那是夏昂。但当他懒懒地扬起手，投射出社交平台的全息界面时，却愣了一下——那颗代表着新消息的红点，赫然把陌晴顶到了消息列表最上端。
入学后不久，绝大部分同学就都交换了联系方式和社交账号，戴廷就是在那时加上了陌晴的好友，但除了一条验证信息“你好，我是3班同学戴廷”之外就再也没和她聊过天，而陌晴给他的回话也仅限于一句礼貌的“你好，我是班长陌晴”。戴廷忙进入界面查看。
陌晴：在吗？
戴廷：在。
戴廷赶紧打下消息，同时不觉间挺直了身子，正对着消息界面。
陌晴：你妈妈给我家里人私信啦，说是她今天白天会很忙，让我们转告一些学校交给家长的通知
戴廷没有立刻回信，而是苦笑了一下。陌晴只是公事公办才主动联系他，自己却激动了这么一阵。
陌晴：今天城里要实施宵禁，五点以后禁止离开家门，七点以后实施灯火管制，直到明天早上六点解除所有禁令
戴廷：灯火管制和宵禁？这怎么看都像是要在城里开战了啊？！
陌晴：我也不知道……你妈妈是护士来着？
戴廷：是
陌晴：那这话我觉得得告诉你，但你可千万别和其他人乱说……我爸爸在政府部门工作，他告诉我，可能接下来一个月每天都是这样子，医院啊、消防部门啊，都会特别忙
戴廷揉了揉眼睛，又突然像是想起了点什么，冲到冰箱前拉开门——快捷食品连半层货格都堆不满，大概就是坚持三四天的量，即使加上柜子里的罐头，也只够撑上最多一个星期。
陌晴：你妈妈要是回不了家怎么办？定量配给还在审批，你家里吃的什么的都够吗？
戴廷打上一个“笑哭”的表情，随即回复：“恐怕不太够。”
陌晴：我明天到学校，匀点给你吧，我家提前知道消息，买了不少
戴廷一下子红了脸。这让他有种受宠若惊之感。陌晴似乎对他格外关照？尽管戴廷一直告诉自己，这只是她在尽作为班长关心同学的义务，但他还是觉得，四肢莫名其妙有力起来了，而本来早就已经罢工的胃肠此刻又开始蠕动，肚子发出“咕咕“的响声。戴廷拉开冰箱门，抽出一盒冷冻炒饭，感觉似乎快捷食品也没那么讨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