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复课
复课已经三天，而同学们似乎依旧没有从先前停课的那种兼有紧张与颓废的生活作风中脱离出来——紧张是因为战火就在身边燃烧，颓废是因为整日看不到重回自由的未来。现在就是这样，不论上课下课，总有人坐立不安，拿起笔对着书本却又很快分神。
其实，即使是复课后，战争的迷雾也还笼罩在城邦上空。宵禁依然在实行，在公共服务机构和政府部门工作的父母们依然没有回家，学校每天中午以日用量为单位给同学们分发必需的生活用品和食品，放学时间也从原来的下午五点半改为了三点半。
然而这些都不是让戴廷最在意的，他最在意的是林格复课后仍然没有返回学校。那个空空的座位显得格外扎眼，似乎时刻提醒着他，战火从未熄灭。
戴廷也几番问过了夏昂，现在学校复课，老师和学生们是否存在受战事波及到可能，但夏昂早就对他这个问题不耐烦了：“学校复课是要向政府申请等待审批的，既然政府允许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那之前城内的轰炸算什么呢？政府军轰炸了什么，他们达成自己想要的目的了吗？”戴廷追问着，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恰巧知道。
“不知道，也许他们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夏昂说完这话，就埋头在作业本上写起来，明摆着短时间内不打算再理戴廷了。
戴廷知道那不是真的。他尝试联系了哥哥几次，等到他回复的时间很少，内容多是劝他尽快前往羽盟临时基地避难的，甚至说到如果等不到母亲，就不要再等了。戴廷由此知道羽盟还在活动，哥哥也没事，但的确，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甚至是联系到母亲了。
戴廷不由得有些怨恨羽盟。哥哥加入的这个组织，让他们家支离破碎。羽盟对世界政府开战，才让他们如今的生活这样艰苦，戴廷恶狠狠地幻想着，创盟被世界政府收编之后，能把羽盟从头到脚摧垮，但却转念意识到这样会让哥哥成为战犯。这些杂乱的思绪糅合在一起，最后变成一种疑惑，就是哥哥到底为什么加入羽盟。
“唉……”戴廷搔着蓬乱的头发，眼神又不由自主移到陌晴身上。她还是对所有人微笑以待，但是比以前话少了很多，对叶曦的搭讪也不太理睬。
戴廷自然知道封闭期间街道上的危险，所以那天陌晴来到家里后，戴廷主动送她回到了家。在陌晴家小区门口，戴廷看见十字路口对面就是一家综合超市，难怪她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采购了那么多食物。
“你之前说我跟其他学生不太一样。”分别前，戴廷叫住陌晴，“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呢？”
“这个啊，是在一堂物理课上，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陌晴咯咯笑着，表情极为娇羞漂亮，“老师和我们聊天，问我们假如一个人能预知未来，他能改变既定的未来吗？”
“有点印象。”听到“预知未来”这个关键词，戴廷回想起那天下午。老师提到这个词时，他第一反应想到的是幕落·星辰的第一能力「心眼」，这个联想也帮助他很快理清了这个问题。
当时，其他同学大多都能答出经典的“祖父悖论”，但最多也仅限于将这个概念的解释原文引述，而老师似乎对此很不满足，微微摇着头。
正当老师决定结束聊天，继续课程时，戴廷却高举起手来，老师颇为惊讶，请他起来回答。“这种人不可能存在，因为他如果能够预知未来，那么他尝试改变未来的行动会生成新的未来，预知到新未来后，他的新行动又会产生新未来……这样无限循环下去，他的脑袋会爆炸的。”戴廷一气呵成，同学们都沉默了。
“之后我也留意过，觉得你很多想法都很有意思。”陌晴双眸微微眯起，笑意盈盈，“你的思路很新奇……让我有点着迷呢。”
时间回到现在。
就和陌晴深入了解这件事而言，戴廷不知对这战乱该抱什么态度。陌晴因为政府采取战时政策一直见不到父母，有时已经开始显得闷闷不乐，但戴廷也是因为战乱才和陌晴建立了如今的这种羁绊。
戴廷不知这种感觉是错觉还是纯粹的直觉，他应该关心关心陌晴，但这种想法让戴廷有些脸上发烧——他们之间还只是单纯的友情吗？戴廷一直喜欢陌晴，可从来没想过两人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可恶啊——现在明明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戴廷抓耳挠腮。哥哥最近没有再联系自己，给戴廷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依然是催促他动身前往羽盟临时基地。停课期间，戴廷本来只因母亲在外不归而煎熬，现在却又因要与同学们分离而不安。如果城内有危险，意味着留在城里的同学可能都会罹难，戴廷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他们的苦难和危险与自己无关，但在知道真相后保持缄默，让戴廷感到良心不安。
“上课了上课了！外面的都进来，里面的都起来！”戴廷低头思考，以至于没听到铃声和隐老师进门的声音。隐老师依然是那副淡漠冰冷的表情，手里是茶杯和教案，“看你们一个个懒懒散散，一个停课，把对应期末考试的学习状态全停没了！都打起精神来！”
戴廷听见期末考试，感觉稍微来了点精神。复课后的摸底小考上，从分数来看，几乎全年级的学生水准都有所下降，但陌晴在年级的位次还略微上升了些。叶曦的成绩退步不是一点两点，先前那股冲劲全在家里消磨没了。如果这是正式考试，那根据按成绩选座位的规矩，叶曦早该从陌晴旁边换开了。虽说戴廷成绩不算特别好，但他觉得是时候拼一拼，和陌晴能近一点是一点。想到这里，戴廷的腰杆突然挺得格外直。
与此同时，羽盟临时基地。
“德林队长。”听到身后的勤务兵靴跟响亮的碰撞声，戴安翻了个白眼，咕哝着从笔记本电脑前起身，转过头敬了个有气无力的军礼：“队长。”
德林最近下到格纳库的频率显着增高，马库斯的到访让他的神经也格外紧绷。戴廷也因为开发进度的停滞而变得暴躁起来。
“我来问问开发进度。”看到腰身如龙虾一样佝偻的戴安，德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清清嗓子问道，“你的小组向我报告说，所有非消耗性硬件设施已经完成。”
“是的，现在你们只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制造裂荚飞弹、干扰弹和Abc弹上就好了。”戴安胡乱挥了挥手，脸拉得老长，“我要完善特化探测天线的程序。”
“只剩这个了吗？”德林走到戴安身边，俯下身看着屏幕，上面尽是自己不懂的UI面板，“你很早之前就一直在搞这个了。”
“测试日志上面显示，创世主神号的信号断断续续地出现过，但这是不可能的。”戴安拖动鼠标，框住一对括号中的内容，按下删除键，“程序某些地方出错了，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想象一下机体把其他杂兵误判成创世主神号，或者将根本不存在的目标标示在雷达上。”
“总部看了之前的作战日志，他们希望能将机体尽快交付，大概是想要在日落草原的一战上看见朗基努斯。”德林叹了口气，“副团长亲自和我连线过了，他说最迟要在四十天内完成——以你的水准，难道四十天还搞不定这个程序吗？”
“队长，我的专业不在计算机这一块，况且谁能预料到程序出了这样的漏洞？”戴安转过身，眯起眼瞪着德林，“况且，他们想用这台机体和政府军交战？这已经违背了开发它的初衷！朗基努斯号不适合那样的作战！”
德林沉默了，一边的士兵们也不敢说话，只能等着技术员脖子上暴突的青筋慢慢消失。“我之所以会尽心尽力做这档破事，是因为我相信羽盟，认为他们想要达成的目标对我们都有好处，何况我也是有家人的，我做这些，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他们。”戴安重新转向电脑显示器，同时塞上两个耳塞，“如果这样，我宁可亲自驾驶朗基努斯号。”